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内容简介】      我不奢求成为你的唯一,      只希望你的心有个位置属於我……      大喜之日,相公「病重」所以派只小猪来拜堂;      新婚不到十日,假生病、真失踪的丈夫却带了个妾回家      碰到这些事,她再傻也知道他不想娶她,      可她不介意,因为若不是家中欠债,她也不想嫁,      不过,这终於见到面的丈夫,怎麽越看越眼熟?      啊,他不就是那两年多前,让她一见锺情的男人!      这事实害她再也无法不介意他的一举一动      光是见他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她心里就发闷,      而也许是她自告奋勇帮他解除作坊的危机,让他开心,      他待她是越来越好、越来越亲密,      不仅紧张抱着遭蛇咬伤的她下山求医;      更选择放弃追捕内贼,只为保遭受挟持的她的性命,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他的心时,      却听见那小妾嚣张的宣告自己有了身孕……      出版日期:2011年07月20日            楔子      来到恩泽寺,身披一件墨色大氅的年轻男子从一匹黑色骏马上下来,抬首望了面前这座古朴庄严的寺庙一眼,他从鞍袋里取出一卷画。      站在寺前,踌躇须臾,他才举步沿着寺前阶梯走进寺里,殿前摆了一座鎏金佛像,此时有几名香客正在礼佛,他眸光四下梭巡了会儿,瞅见有名小沙弥从旁边走过来,男子上前叫住对方。      「小师父,这留步。」      「施主有事吗?」有着张圆润脸庞的小沙弥双手合十笑咪咪的看向他。      「我想向小师父打听一个人。」他打开手上拿着的画卷,「请问小师父可曾见过此人?」他指着画上之人询问。      小沙弥望向那幅画,那画虽只简单几笔却已勾勒出画中人的神韵,是以他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咦,这人好似常来寺里帮忙抄写经书的那位姑娘。」      「小师父认得她?」年轻男子语气有些急切的追问。      「认得,不过这姑娘有好一阵子没来,听说是在筹备婚事,她已许了人家。」小沙弥说出自个儿听来的消息。      闻言,男子眉头紧蹙,「她许了人家」      「嗯,她不久就要成亲了,听说许的是……咦,施主……」小沙弥见他话都还没说完,那施主便脸色一沉,不发一语的旋身离开,他纳闷的搔着脸颊喃喃道︰「这施主好奇怪。」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老住持摸摸小沙弥的头,祥和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语带玄机的开口,「明心,这缘分有时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带着你穿过胡同、绕过大街,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圈子,又回到原路,然後才指着前方告诉你,喏,你要找的就在这儿。」      「师父,您在说什麽?徒儿听不明白。」      「不急,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老住持细长的眸里透出一抹洞悉世事的睿智眸光,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万般皆是缘,只要有缘,终是会遇到的,若是无缘,苦求也不可得。            第一章      三月十八,宜嫁娶、纳采、问名、订盟、祭祀、祈福。      这是一个适合成亲拜堂的黄道吉日,不过此刻喜堂之上却不见新郎官,只有新娘子独自一人站在喜堂里。      头上罩着喜帕,丁挽秋看不见四周的情景,只能听见四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众人议论着为何迟迟不见新郎官。      有人说新郎官突然得了急症,无法下床;有人说新郎官还在外地来不及赶回府;有人则说新郎官是因不满这椿婚事,所以不愿拜堂。      丁挽秋垂眸静静站在喜堂里,想着先前花轿上门时,也未见到新郎,喜娘解释新郎官因身子不适,所以无法亲自前来迎娶。      她心忖莫非他病得很重?所以自己的花轿抵达寒府都已好几刻了,还不见他出来,该不会严重到连下床拜堂都没办法吧?      须臾,她听见有人高声叫着,「来了、来了。」      下一刻,四周传来惊呼声——      「啊,那是什麽?」      「怎麽会把那个带到喜堂来?」      「该不会是要用那个来代替寒少爷拜堂吧?」      「怎麽可能?」      众人惊愕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其它的声响,似乎有什麽动物在号叫,就在她想凝神细听时,有名男子缓缓出声——      「诸位宾客请静一静,新郎官染了风寒,此刻无法下床,由於新郎官生肖属猪,所以暂且以此猪仔代替他来拜堂。」      猪仔?听见这两个字,丁挽秋愣了愣,要跟她拜堂的是一只猪……      就在她惊疑之际,手里被喜娘塞入了红色的彩带,「新娘子拿好了,不要松手。」喜娘交代。      「齁齁齁齁……」      被下人抱着的猪仔身上系着红色的彩带,彩带的另一端就握在丁挽秋手里。      似是这麽被人抱着不太舒服,小猪不停的扭动身子,一边挣紮一边号叫着。      那下人担心一松手猪仔就跑了,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惹得它齁齁齁叫得更凶。      由於寒老爷早已过世,所以堂上只坐着寒夫人,她年约五十,两鬓已有些斑白,但头簪珠翠,一身锦衣华服,看来雍容华贵。她盯着那只猪仔,端秀的脸庞强忍着一丝怒气。      司仪上前请示,「夫人,这吉时已到,是否可以开始拜堂?」      沉默须臾,寒夫人颔首,「开始吧。」      「今日是寒府少爷迎娶丁家千金的好日子,这寒少爷可说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咱们新娘子也是贤良淑德、才貌兼备,与寒少爷正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了一番恭维话後,今日的重头戏总算来了——      「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被扶着转过身来要与一只猪仔对拜,丁挽秋倒不觉生气,只觉想笑,她竟然跟一只猪仔拜了堂!      那麽这只猪仔不就是她相公了?      被扶着回到喜房,丁挽秋原以为会看到病重卧床的新婚夫婿,不料喜房里却空荡荡,没见到那位病到无法下床拜堂的相公。      喜娘把她带进喜房後,没见到新郎官也觉得奇怪,询问了在喜房伺候的一名丫鬟,「不是说寒少爷病了吗,怎麽不见人呢?」      那名丫鬟支吾的道︰「少爷他……不在这儿。」      「那他在哪?」      「这……我也不知道。」      「你家少爷人在哪,你怎会不知?」喜娘质问。      「我只是一个下人,少爷上哪去,又岂是我能过问的?」      「今晚是新人的洞房花烛夜,寒少爷这会儿不见人影,难道要让新娘子独守空闺吗?」喜娘一脸狐疑。      从见到寒家下人抱着猪仔来拜堂时她就觉得事有蹊跷,哪有人会让只猪来拜堂的,这会儿在喜房内没见着据说病重的新郎官就更奇怪了。      丫鬟被问得急了,只能说;「少爷此刻在哪,我真的不知道。」语毕,看见一名中年男子进来,连忙喊道︰「陈管事!」      陈管事取出一只红包递给喜婆,「这是夫人打赏的,你可以回去了。」      接过赏银,喜婆问︰「陈管事,怎麽不见新郎官呢?」问下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问陈管事一定知道。      陈管事只是摆摆手,不愿意多谈,「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拿着赏银,喜娘想再说些什麽,可看见陈管事投来一个叫她不要多事的眼神,迟疑了下,转身走了出去。她已把新娘送到,至於其它的,也不是她能多管的了。      喜娘走後,陈管事走到内室,朝端坐在床榻边的丁挽秋恭敬的道︰「少夫人也累了,请早点安歇吧。」      「相公今晚不会回房吗?」喜帕下传来丁挽秋的声音。      陈管事犹豫了下才回答,「少爷得了急症,此刻不便见人,在别处养病,还请少夫人见谅。」      「嗯,我明白了。」轻应一声,她没再多问什麽。      等陈管事离开後,丁挽秋自己揭下喜帕。由於丁家遭人拖累,欠下一大笔债,为了节省家中的开支,先前遣走了不少下人,所以这次出嫁,她没带陪嫁的丫鬟过来。      看向站在喜房里的丫鬟,她出声问︰「你叫什麽名字?」      「回少夫人,奴婢名叫银珠。」那名丫鬟连忙答道。      「少爷他……」      丁挽秋才刚开口,就见她急忙摇头道︰「关於少爷的事,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情。」      略一沉吟,她唇边漾开一抹微笑,「你放心,我没有要问他的行踪,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少爷他……」银珠抿着唇,不知该怎麽回答才好。      见此情状,丁挽秋心下已有些了然,浅笑道︰「他没病对吧?」      「少夫人……」银珠一脸为难,陈管事先前已警告过她不许多嘴,所以她不敢透露什麽。      「既然相公不回来,你帮我取下凤冠,我想换身衣裳。」没再追问下去,她示意银珠过来帮她换下这身精美华丽却沉重的凤冠霞帔。      「是。」见她不以为意,银珠松了口气,小心地替她拿下戴在头上的凤冠,同时偷偷打量着这位刚进门的少夫人。少夫人细眉细眼,容貌称不上美艳,但面容清秀,嗓音也轻轻柔柔,性情似乎不坏。      第一眼她便对这位少夫人有了些许好感。      换下嫁衣,丁挽秋穿着一袭粉色袄裙,坐在桌前,吃起原本该与新婚夫婿一起享用的酒菜。      「银珠,你也饿了吧,坐下来一块吃。」她朝侍立在一旁的银珠道。      听见她的话,银珠连忙摇头,「不,奴婢怎麽能与少夫人同桌吃饭,被陈管事知道,奴婢会受罚的。」她早就饿坏了,但碍於主仆分际,不敢逾矩。      见她不肯坐下,丁挽秋也不勉强,夹了碗饭菜递给她,面露微笑,「你瞧这饭菜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就帮忙吃些吧。」      银珠愣了下才接过碗筷,她对这位少夫人的好感不由得又再增加了些。她来寒府这麽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主子体恤她,主动拿吃食给她。      吃完,洗漱过後,丁挽秋上床就寝。      「银珠,我要睡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见她似乎浑然不为洞房花烛夜竟独守空闺而难过,银珠那张圆脸不禁透着丝疑惑,「少夫人,少爷没回来,您不伤心吗?」      「伤心什麽?」丁挽秋觑向她,似是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银珠脱口而出,「少爷他冷落了您呀,还命人抱猪仔同您拜堂。」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嘛,少夫人怎麽半点气愤之色都没有呢?      丁挽秋微微一笑,「我想相公这麽做自有他的理由吧。」尽管寒见尘是她的丈夫,然而两人从未见过面,对她而言他无疑是个陌生人,因此虽然遭到这样的对待,但她并不觉有什麽值得伤心的。      她性子淡泊,鲜少有什麽事能引起她情绪波动,因此对今天与猪仔拜堂虽有疑问,却也没多大不快。      而且对这椿婚事她原本就没什麽期待,当初全是为了寒家能借爹一笔银子还债,她才答应嫁给寒见尘。      寒家是苏州的名门望族,祖上曾官拜内阁大学士,她那未曾谋面的夫婿数年前也曾高中三甲,在朝为官,不过他在京里当了不到一年的官,便辞官回乡接手寒家的祖传生意。      寒家所产漆器精美绝伦、冠绝天下,因此被选为御用贡品,每一季,皆需将一部分所产的漆器送往宫里。      除了漆器作坊,寒家在苏州还有庞大的土地和其它产业,相比於寒家的家大业大,其实丁家算是高攀了。      通常像寒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婚配时十分讲究门当户对,但也不知那寒夫人是中意她哪点,三个多月前在恩泽寺见过她一面之後,竟直接到丁家来提亲,想到家中困境,她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寒见尘用一只猪仔来与她拜堂,似乎意味着他十分不满这椿婚事。      换作别人,也许会为此心伤,可她是为解除丁家困境而来,如今尚对寒见尘没有半分感情,更对他没有期待,即使他不待见她也伤不了她。      虽然嫁入寒府,她也做好准备打算负起为人妻的本分,但老实说,今晚不用服侍一个陌生人,她倒乐得轻松自在。      「少夫人,您能这麽想当然很好,可是少爷他、他……是故意这麽对您的。」这些话原本不该说的,但银珠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丁挽秋不以为意的漾开柔笑。      「我真的不要紧。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她不在乎寒见尘对成亲的事是怎麽想的,只要她自个儿过得舒心就好。      这世间除了爹娘和弟弟,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事很少,所以对寒见尘的行径,她压根不觉得有什麽。      见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麽柔和,找不出一丝不快的痕迹,银珠只好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银珠,顺道帮我把房里的烛火吹熄了。」      「是。」吹灭了烛火,银珠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成亲已有五、六日,寒见尘仍迟迟没有出现,对此,丁挽秋丝毫不以为意。      然而一手主导这椿婚事的寒夫人却不这麽想。成亲至今未曾见过丈夫,她以为丁挽秋心中必有许多怨言,因此每次她来请安时,寒夫人总会安慰她几句。      今日也一样,在她一早过来请安时,寒夫人又温言劝慰道︰「挽秋,见尘他这几日很忙,没空回来看你,你多担待些,别往心上去。」      「我明白,娘不用担心。」丁挽秋脸上带着温笑,再一次表明自个儿并不介怀。      对於她的明理,寒夫人很满意,「当初在恩泽寺见到你,我就看出你是个贤慧的好姑娘,才一心想让你嫁进门,给见尘当媳妇儿,怎知……」说到这里,她幽幽长叹一声,未竟话语里隐藏着复杂的思绪。      寒见尘不是寒夫人的亲儿,而是她丈夫与妾室所出,他亲生母亲在他八岁那年便过世了,之後就由她扶养见尘长大。      当初她订下丁家这门亲事时,见尘外出办事不在府里,等他回来得知此事,他就曾要她退了这门亲。      基於对见尘的歉疚、爱护,她往往会让步,可那日在恩泽寺第一次见到挽秋时,住持曾对她提过,挽秋福泽深厚且与寒家有着很深的缘分。      老住持拥有高深的修为,必定是在提点她什麽,因此她不肯退掉这门亲事。      之後,见尘也不再说什麽,她以为他默许了,因此积极筹办婚事。      岂知成亲当日,他不仅不去迎娶,还找一只猪仔来代替他拜堂,她知道见尘这些年来因亲生母亲的事对她一直心存怨怼,但没料想到他竟会这麽做,甚至迁怒到无辜的挽秋身上。      丁挽秋无意去探究寒见尘究竟为了什麽而如此冷漠待她,於是漾开一抹浅笑温言开口,「娘请放心,相公在忙,挽秋能体谅,不会责怪他的。」      见她神情和语气仍平和得一如前几日那般没有一丝怨色,寒夫人欣慰的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会是个好媳妇,我相信见尘总有一天能明白你的好。」      再陪婆婆说了会儿话,丁挽秋才离开她的寝房,回到自个儿住的院落,看见小院子里齁齁齁嘟着嘴在四处找寻吃食的小猪仔,眉眼间不由得染上了欢快的笑意。      成亲翌日,她便让银珠去把这只当初跟她拜堂的猪仔讨了过来,将它洗净後留下来养着。      银珠曾问她为何要养这只猪,而她则是笑着对银珠说——      「当时我可是同这猪仔拜的堂,算起来它是我相公呢,怎能怠慢它?」      听见她的话,银珠一脸错愕,「它当时是代替少爷同少夫人拜堂,少夫人怎能把它当成相公?」      「我说笑的,银珠你还当真了。」见银珠这麽老实,她没再逗她,不过私下里,她却把这只猪仔取名叫「向恭」,谐音正如相公。      「向恭,你又在找吃的啦。」她走过去莞尔的摸着小猪的头。      猪仔抬起猪鼻子亲昵的蹭着她的手,齁齁齁的叫着似在朝她讨食。      她被小猪仔蹭得发痒,好笑的道︰「欸,早上不是才给过你吃的吗?这麽快又饿了?」      「齁齁齁齁……」小猪发出声音,似在回答她「对呀对呀」。      从寝房里出来的银珠见状连忙出声,「少夫人,您可不能再喂它吃东西了,先前天天喂它吃上好几顿饭,您瞧,才没几天它都肥上一大圈了,再这样下去,不久就变成一头大肥猪了。」      轻点着它的猪脑袋,丁挽秋笑斥,「向恭,听见没有,银珠姊姊说不能再给你吃了,等晚一点再说。」      银珠正想开口说她才不要当一只猪的姊姊时,忽见门边有个丫鬟朝她招招手,作势要她过去。      「翠儿姊,什麽事?」她走过去问道。      瞄了瞄在屋里逗着猪仔玩的丁挽秋,那丫鬟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听完,银珠吃惊的瞪大眼确认,「翠儿姊,这是真的吗?」      「这人都带回来了还能有假吗?」      银珠皱起了眉,「少爷才刚成亲,怎麽能这麽做?」      「大概是存心想跟夫人作对吧,欸,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做事了。」      翠儿离开後,银珠走回屋里,抬头望了眼丁挽秋,迟疑着该不该将方才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心忖这事少夫人迟早会知道,让她心里有个底也好,银珠犹豫了片刻才出声,「少夫人,少爷昨儿个夜里回来了。」      闻言,丁挽秋抬起眼,讶问︰「可昨夜没见他回房呀?」      她忍不住脱口道︰「少夫人,其实少爷在成亲前就将这寝屋里的一些东西搬走了,奴婢想,少爷说不定没打算回来住,而且少爷昨夜还带回了个侍妾呢!」      「这样呀。」丁挽秋轻轻颔首表示明白了。      瞧她听见这件事,神情还是一脸平和,没有一丝恼怒不悦,银珠纳闷的问︰「少夫人,您不生气吗?」      丁挽秋淡淡一笑,「这有什麽好生气的?」成亲至今,她的夫婿一直对她不闻不问,这已表明了他不在意她这个妻子,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在意他?      为一个不在意她,她也不在意的人生气,不值得。      「可少爷才刚同您成亲,竟然马上就纳了妾,这麽做实在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银珠想不明白,在得知少爷带回一名侍妾後,连她都忍不住为少夫人抱不平了,为什麽她还能这麽无动於衷呢?      丁挽秋温笑道︰「世上三妻四妾的男子又不止他一个,我有什麽好生气的?何况当初嫁进来时,也没说不让他纳妾呀。」      由於一嫁进来便受到寒见尘的冷落,一手主导这椿婚事的婆婆也许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因此待她极好,这几天甚至接连送了她不少名贵的首饰想补偿她。      婆婆没刁难她,让她能在寒家安然的待下去,丁挽秋觉得这样已经足够,至於寒见尘纳妾的事,她并不在乎。      「可是少夫人什麽都不计较,日後一定会吃亏的。」银珠很喜欢这位好脾气的少夫人,不由得替她未来在寒府的日子担忧起来。      丁挽秋笑了笑道︰「银珠,能多一个人服侍少爷没什麽不好,这样一来,他的事就不需我操心了。好啦,我想到花园走走,你先下去忙吧。」      逛了一大圈後,丁挽秋刚好又来到寒夫人的寝房前,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令她正要踏进屋里的脚步下意识停住。      从没关好的房门往内瞅去一眼,她瞥见屋里头除了寒夫人和两名服侍她的丫鬟外,还有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的面容,不过从他与寒夫人的谈话内容中,她听出这人正是她的夫婿寒见尘。      「就算你不满意我帮你安排的婚事,你也不该在这时候纳妾,你这麽做挽秋会怎麽想?」寒夫人呵斥儿子。      「她怎麽想与我无关。」寒见尘冷峻的嗓音冰凉得如同十二月的霜雪。      「见尘,你怎麽能这麽说,她是你的妻子,成亲这麽多日你丢下她不理不睬,这算什麽样?」      「这婚是大娘自作主张安排的,我从头到尾都不曾答应,她的事自然由大娘自个儿负责。」绝然的话语透露出他对这门婚事的厌恶。      「见尘,大娘安排这门婚事是为了你好,等你见过她之後,你就会明白挽秋是个很好的姑娘。」寒夫人苦口婆心的道。      「她再好也不干我的事,我过来只是想告诉大娘一件事,含青是我带回来的人,希望大娘不要为难她。」      听他提起带回来的侍妾,寒夫人脸色遽然一变,忆及往事,不禁痛心道︰「你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就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才刚成亲不久,你就将外头的女人给带回来。」      寒见尘黝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也许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吧?不过我跟爹不一样,只要我在的一天,我就不许任何人伤害含青。」为免当年大娘对他母亲所做的事重演,他是特地来警告她的。      明白为了当年他母亲的事,这些年来不论她待他再怎麽好,他对她仍无法谅解。心一沉,寒夫人退让的道︰「你至少去见一见挽秋。」      「不需要,请大娘转告她,若是她敢为难含青,我定饶不了她!」说完,他转身要离开,看见杵在门边的丁挽秋,顿时愕然的停下脚步。      在看清丁挽秋的容貌时,他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刚想开口说些什麽,耳畔忽听寒夫人的声音传来——      「见尘,她就是挽秋,」寒夫人也瞧见了,接着朝她招手,「挽秋,你快过来,让见尘看看你。」      她就是大娘帮他娶的妻子?寒见尘望着丁挽秋,深邃的眸瞳掠过一丝震惊。      看见他,丁挽秋怔了怔,觉得他有些面熟,有点像当年在雨中邂逅的男人。      她悄悄打量着他,发现他五官英挺、轮廓分明,修长的剑眉下那双黑眸深黝锐利,注视着人时透着一股冷冽,此时他唇瓣轻抿,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长相身形确实是像那人,可身上的气质又有些不同,时隔两年多,她不敢肯定。      「相公。」她压下疑惑走上前柔声唤道。她的嗓音温温淡淡一如她的人,唇畔噙着一抹淡笑。      她轻柔的呼唤令寒见尘神色微微一变,彷佛有石子投入他心里,在他心头激荡起一阵波澜,「你……」      他才刚说了个字,便见她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再说︰「相公请放心,能有人代替我服侍相公,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找麻烦?请那位含青姑娘安心留下,绝不会有人亏待她。」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尽管心头思潮起伏,寒见尘英挺冷峻的面容上却没泄露多少情绪,听见她的话,再见她神色平和,没有一丝愤怒之色,他眸色变得有些深沉,企图想从她脸上梭巡出她隐藏起来的怨怒,但她的眼神太清澈、她的笑容太淡泊,竟然让他找不出任何虚情假意的蛛丝马迹。      他该为她的宽容大度而感到高兴才对,然而他却因看出了她眸里那抹对他的不在意,心头莫名的生起了一丝不豫,咽下想出口的话,冷冷地丢下一句,「那很好。」旋即大步离开。      他一走,寒夫人蹙起眉,「挽秋,你真的不在意见尘纳妾的事吗?」她的反应太平淡了,令她摸不清这媳妇儿心里究竟是怎麽想的。      丁挽秋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开口,「娘,这种事就算我在意,相公也不可能不纳妾,所以在意又有何用呢,只是苦了自个儿,我是真心觉得多一个人伺候相公很好,如此一来,我就能清闲多了。」      听见她的话,寒夫人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挽秋,见尘他不是针对你,他是不满我擅自为他安排了这椿婚事才会这麽做。都是因为他已二十六岁还迟迟不肯成亲,我很着急,几个月前在恩泽寺遇见你後,直觉你很适合他,所以才匆忙想替他订下这门亲事。」      丁挽秋静静的听寒夫人继续说着其中细节。      「那时他人在京城不在苏州,回来後得知此事,曾要求我退掉这门亲事,我没答应,他也没再多说什麽,我以为他同意了,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表达对这椿婚事的不满。」先是让猪跟挽秋拜堂,接着再带回一名侍妾,这摆明了是存心与她作对,针对她是无妨,可对挽秋太不公平。      略微沉吟,丁挽秋温声商量,「娘,既然相公不想要这椿婚事,不如让我回丁家吧?」      没料到她会这麽说,寒夫人满脸的不赞同,「挽秋,你已经嫁到寒家,若是再回去,你和丁家都会被人笑话的,这话以後别再提了。」接着安抚她道︰「我知道见尘的事委屈你了,你再忍一忍,等日後见尘明白你的好,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可相公他似乎不乐意让我继续留在寒府,我若是离开,也许相公会释怀一些。」从他们母子刚才的谈话中,她隐约听出寒见尘对婆婆似乎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她不想掺和进他们母子的恩怨纠葛里。      只是婆婆说的也对,她若回家,家人恐怕都会遭人指指点点,这她并不乐见,至於自己的面子、名声她倒不那麽介意。      见她还是有离开寒家的意思,寒夫人斥道︰「挽秋,你要明白你已嫁进寒家,就是寒家的人,别再说要离开寒家这种话,至於见尘那边我会看着办,你就暂且忍一忍吧。」      见婆婆不会允许她离开,丁挽秋也不再多说什麽。无论如何,她拿了钱,只要在寒家的一天,她就会尽责一天。            第二章      午後,丁挽秋躺在窗旁的软榻上晒着三月的暖阳,小猪仔在她脚边睡得四脚朝天。      银珠见猪仔睡得都流口水了,不禁羡慕道:「小猪也真好命,吃饱睡、睡饱吃。」      丁挽秋挠了挠它肥嫩的颈子,「可不是,没烦没恼,过得比我还清闲呢。」她笑着再说:「向恭啊向恭,我看在这寒府里没人比你更好命呢。」      「少夫人,您别再叫它向恭了,若是被人听了可不好。」银珠有些担心的劝道。      「这儿只有咱们俩没人会听见,你放心,在外人面前我不会这麽叫它的。」抬首瞥见窗外春阳灿烂,她忍不住扬起笑,「今儿个天气很晴朗,我们帮向恭洗洗身子吧。」      「好,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      「不用了,咱们带它到灶房旁的那个井边吧,方便烧些热水,这次别用冷水了,上回用冷水洗,冻得它叫个不停呢。」      两人将小猪叫醒,带着它来到井边,银珠进灶房去烧热水,丁挽秋闲着无事,先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等一下好加进热水里。      没想到那猪仔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冷水冻怕了,一看见她打水,便迈开短短的猪蹄逃走了。      见状,丁挽秋急着想追回它,边跑边喊着,「向恭、向恭,快回来。」      一眨眼的工夫小猪仔就跑得不见踪影,丁挽秋只好四处找它,最後在一丛矮篱後看见它短小的猪尾巴,她连忙上前好言哄道:「向恭,你快出来,这次咱们不洗冷水,洗热水,你别怕,快出来。」她一边哄着一边小心翼翼探出手想捉回猪仔。      但手才刚摸到猪仔,它又一溜烟的跑了。      她情急的追着它,一路喊着,「向恭、向恭,快点回来,别乱跑。」      她眼里只盯着跑在前面的小猪仔,生怕一眨眼就追丢它,浑然没发觉不远处的寒见尘在听见她的话後,停下了脚步,朝她望了过来。      「向恭,你再跑万一被人抓去丢了怎麽办?快回来!好好好,你不爱洗澡,咱们不洗了,快过来,向恭。」      这次寒见尘听清了她的话,看见她在追的是一只小猪,俊颜倏地一沉。      方才他原以为她嘴里叫的相公是他,所以才停下脚步,不料她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只猪。      她竟然叫一只猪「相公」?      他冷沉着一张俊脸朝她走过去,丁挽秋犹不知她在不经意中惹到了某人,只见猪仔动作慢了下来,她便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弯下身子佯装是吃食引诱它过来。      「向恭,你看这是什麽?快过来。」      小猪圆圆黑黑的小眼睛紧盯着她手里拿着的香囊,猪鼻子齁齁齁齁的动了动,它闻到香香的气味,便撒开短短的猪蹄欢快的朝她跑过去。      丁挽秋趁机一把抓住它,它拱了拱猪鼻子嗅着她拿在手上的香囊,发现不能吃,气愤的挣紮着,她紧紧抱住猪仔好言哄道:「向恭,乖乖别动,好好好,我带你回去吃东西,别生气了。」      怕它再跑掉,她吃力的抱起重了许多的小猪仔,站起身时才发现有道冰冷的目光朝她投来,她抬眸望过去,瞅见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      没想到才隔了一日又再见到寒见尘,她微微一怔,还来不及出声叫他,怀里抱着的猪仔又不安分的挣紮着,她低下头轻哄,「乖,别再乱动,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你刚才叫这只猪什麽?」寒见尘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紧盯着她问。      糟!她叫它向恭的事该不会被他听去了吧?「那个,我叫它小恭。」她含糊的想把话给带过。      「我分明听见你叫它相公!」      果然被他听见了,她飞快的思忖着该如何把话圆过去,但他不让她多想,下一瞬他阴冷的嗓音又响起。      「你叫一只猪相公,莫非是在侮辱我吗?」他冷锐的黑眸里透出一丝怒色。      他自个儿都不介意让一只猪代替他拜堂了,那麽她叫这只跟她拜堂的猪相公,他又有什麽好在意的?虽然这麽想,不过丁挽秋聪明的没有说出来,仍旧不疾不徐的启口解释,「这只猪的名字是方向的向,恭敬的恭,不是相公所想的那样,而且相公不认得这只猪仔了吗?它正是成亲当日同我拜堂的那只猪仔。」      她怀中的猪仔似也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冷鸷,安分的窝在她怀里不敢再挣紮。      闻言,寒见尘眉峰微蹙,就是这只猪吗?他细看了眼,发觉那模样似乎颇像的,只不过比先前肥了些,接着又抬眸觑向她。      「你这是在怨我吗?」      「我没有怨过相公。」见他一脸怀疑,好像不信她的话,沉吟了下,她坦白说:「正如相公不满意这桩婚事,这门亲事我也没有期待,所以当初相公拿一只猪来跟我拜堂,我并不在意,这几天养着这只小猪,反而带给我不少乐趣。」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见他一双黑瞳深沉的注视着她,便想话既然说开了,索性将心中的话全说清楚,也免得日後再有什麽麻烦。      「因此相公你带回来的那位含青姑娘,我保证我绝不会去招惹她,以後你爱纳几房妾室,尽管去纳,我定不会过问一句。」      见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纳多少妾室都与她无关,她也丝毫不在乎,寒见尘神色顿时一冷,眸里隐隐有丝恼怒。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嫁进寒家?」他提出质问。      他发现自己娶的人是她时,忍不住又惊又喜,但她仍没有认出他吗?当年的事她全忘了吗?所以她才能这麽不在乎他?这让他觉得还牢牢记得当年那件事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那是因为我爹欠下了一笔债,那些债主催着我爹拿钱出来,婆婆答应先借给我爹一笔银子还了欠款,为此,我才嫁来寒家。」她出声解释。      「大娘为何非要你嫁来寒家不可?」寒见尘再质问。就他所知,丁家与寒家家世相差甚多,他想不出大娘执意要她嫁来寒家的理由。      丁挽秋臆测,「可能是数月前我们曾在恩泽寺见过一面,她瞧我顺眼吧。」      那日她到恩泽寺,遇见去礼佛的寒夫人,见她在抄写经书,寒夫人遂与她闲聊了片刻。      她万万没料到,那之後,寒夫人竟派人到丁家提亲。她其实也很好奇的想知道,为何仅见过她一面,寒夫人便相中了她成为寒家媳妇。      说着,她不经意抬眸,迎上寒见尘那双黑沉沉的眼,他英挺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是想看穿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斟酌了下,她再开口道:「若是相公仍是不放心,可以写一封休书给我,我会立刻离开寒家。」      他那双凛锐的眼冷冷盯着她,眸里窜起一丝怒焰。      她被他与记忆中那个人相似却冷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      片刻後,寒见尘开口道:「我不会写那封休书,是大娘让你进门,你想离开就去求大娘。」说完这话,他旋身离开。      她对着他颀长的背影轻轻叹息,看来真的暂时无法离开寒家了,她认命的抱着猪仔走回自个儿住的寝院。      回去之後,才刚见过面的寒见尘竟也在屋里,她很意外的脱口问:「你怎麽会在这儿?」      寒见尘朝她投去一瞥,「这儿是我的寝院,我不能来吗?」      微微一怔後,丁挽秋颔首,「当然能,这儿是相公的寝院,相公自然随时能来。」经他一提,她才想起她住的这座寝院原是他的居所。      成亲後,由於不见他回来,令她忘了这件事。      瞧他在柜上翻找似要找什麽东西带走,丁挽秋也没多注意,放下猪仔,安静的拿了些吃食到一旁喂它。      其实寒见尘没什麽物品要拿,只是方才经过寝院前,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来。      屋里的摆设与他先前住在这儿时一样,不一样的只有榻上多了条百子被和鸳鸯枕,以及在床榻前还没撤掉的红色纱帘。      成亲前他便搬离了这里,该带走的物品他早已带走,因为他知道大娘替他娶进门的女人日後会住在这里,他不想与那名女子有瓜葛,所以早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回来。      只是他万万没料想到,大娘为他娶的人竟然是她!      更可恨的是他一眼就认出她,而她却完全不认得他了!      见她进到寝房问了他一句话後,便静静的待在一旁逗着猪仔玩,不再理睬他、被她这麽忽视,寒见尘顿时有些不快,因此再看那只猪仔便觉格外不顺眼。      「你把猪养在这里,会弄臭屋子。」他下意识的迁怒到那只猪仔身上。      丁挽秋终於抬首望向他,「我把它洗得很乾净,它一点都不臭,真的。」      见她为表明猪仔真的不臭,竟还凑近嗅了嗅那猪仔,他脸色一沉,「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屋子里养猪。」      他想起她先前说这只猪仔叫方向的向,恭敬的恭,念起来的音不就是「相公」吗,她分明是存心这麽取的吧,还说不怨他?根本是因为他拿一只猪来跟她拜堂,所以在讽刺他吧?      这里是他的寝院,不想与他争,丁挽秋垂下眸,退让的道:「好吧,我会把它带到别处安置。」      这时烧好了水,在井边四处找不到人的银珠跑回寝院,进来一见到她和猪仔,便忍不住埋怨起来,「少夫人,您把小猪带回来怎麽也不跟我说一声,奴婢还以为您上哪去了,找了好久。」      「因为小恭突然跑走,我急着去追回它,所以才来不及告诉你。」丁挽秋温言解释。      「那还要带它回去洗……」说到这儿,银珠才赫然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人在,她仔细一瞧,神色倏变——      「少爷,您怎在这儿?」      「怎麽,我不能在这儿吗?」寒见尘冷眸朝她瞥去一眼,这丫鬟不会忘了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吧。      银珠被他投来的冷眼骇得一凛,慌张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几日不见少爷,突然看见少爷回来,奴婢、奴婢一时惊讶才会这麽说,奴婢这就去沏茶。」      「不用了,我只是回来拿东西。」他随手拿了件摆在柜上的物品走出去。      目送他离开,银珠满脸的疑惑。「少夫人,少爷他真的只是回来拿东西吗?」      「他不是说了吗?」她可不认为他是刻意回来看她的。      「可是他怎麽会拿走那件东西?」      「有什麽不对吗?」      「少爷带走的是一只玉貔貅,由於那是夫人送给少爷的,所以少爷一直很不喜欢,先前搬出去时才把它留下没带走,他怎麽会特地来把它拿走呢?」银珠感到很纳闷。      「也许是要拿去送给他新纳的侍妾吧。」思忖了下,丁挽秋问:「银珠,少爷跟夫人之间是怎麽回事?」她知晓他并非寒夫人的亲生子,不过寒夫人好像十分关心寒见尘,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但他对寒夫人却非如此,感觉得出他对寒夫人似是带着一丝恨意。      「这……」银珠迟疑了下。      「罢了,你若不想说就别说了。」她不想勉强银珠,而且也并非那麽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有些好奇。      银珠连忙回道:「少夫人,奴婢不是不想说,只是在想该从何说起比较好。」      想一会後接着开口,「少爷与夫人之间的事要从少爷的生母说起,您应该知道少爷不是夫人所出,是老爷跟一名妾室所生的儿子吧?」也正因为夫人膝下无子,所以才会由妾室所生的少爷来掌管寒家最重要的漆器作坊。      「嗯。」丁挽秋颔首表示知道。      「当年夫人刚嫁进寒府不久,老爷便又纳了二夫人。」说到这里,银珠抬眸望了丁挽秋一眼。      这情况倒跟她有些相像,丁挽秋接腔问道:「然後呢?」      「老爷很宠爱二夫人,这让夫人非常不甘,因此常常趁着老爷不在府里时藉故刁难她,一年後,二夫人替老爷生下了少爷,夫人却仍一无所出,导致夫人对二夫人的妒恨更深,对她的打骂也越来越厉害。」      「这件事老爷不知情吗?」      「老爷当然知道,可夫人性格强悍能干,老爷也拿夫人没辙,而二夫人为了不让老爷为难,也为了不让少爷成为被伤害的对象,只能忍气吞声将一切都默默忍受下来,少爷从小看着夫人那麽对二夫人,心里早对夫人不满,因此後来二夫人在少爷八岁那年一病不起後,即使夫人再怎麽对少爷好,少爷也不领情。」      听完银珠这番话,丁挽秋已明白寒见尘为何如此不待见她的理由了,正如爱乌及屋、恨乌也及屋的道理,他怨恨他大娘,所以连带的也不喜欢婆婆选中的她。      银珠连忙再说:「少夫人,这些都是奴婢听来的,您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哦。」她十二岁来到寒家,今年才第五年,夫人是怎麽对二夫人的,她不曾亲眼看到,这些事全都是从其他姐姐那儿听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这些事的。」      银珠心忖虽然少夫人嘴上说对少爷的冷落不在意,但看少夫人问起少爷的事,她心里一定还是很不舒坦,不由得劝道:「少夫人这麽好,我想少爷日後一定会明白的,少夫人不用担心。」就像她,才没几天,就已经一心向着少夫人了。      对银珠的劝慰,丁挽秋笑了笑,懒得再多言,见外头忽然下起了雨,她抬眸瞥向窗外,不经意瞟见雨中的一棵树,已遗忘的一幕情景蓦然从记忆深处浮现。      银珠也跟着觑向窗外,叨念着,「刚才天气还好好的,这会儿怎麽下起雨了?」      「越想越觉得他像那个人。」想到方才寒见尘的背影,丁挽秋喃喃道。      「谁像谁?」听见她没头没脑的话,银珠不解的问。      丁挽秋但笑不语,这场雨令她想起两年多前她在恩泽寺後山初见那人的往事。      那是两年多前的夏天,她到恩泽寺帮忙抄写经书,写了半晌累了,遂到後山去走走。      才走没多久,便下起了雨,雨来得又急又大,她只能就近找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避雨。      不久,来了一名男子,看来也是因大雨而来树下躲雨,两人静静的各自站在大树下,未曾交谈,突然,那男子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过去。      他的唐突令她吓得惊呼出声,且更令人害怕的是,下一瞬,她看见他抽出一把剑,朝她耳旁砍去。      以为他是要杀她,惊恐的瞠大眼,却发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那剑擦过她的脸庞,她回头瞟了一眼,只见树枝上有条通体青绿的蛇,正朝他们吐着蛇信。      明白他是要斩杀那条蛇,她急道:「别杀它!」      「为什麽?」男子停下手,冷黑的眸光觑向她。      「它好好的在这儿,是我们过来时惊扰了它,让它走吧,请公子别伤它。」      他瞥了眼她的手,她这才发觉自己为了阻止他,竟握住了他持剑的手,於是羞窘得赶紧缩回。      他收回剑,不料,那蛇竟猛然昂起细长的蛇身朝他们扑过来,一口咬在他臂上,他扬手一甩,甩落了它,那蛇迅速窜进附近的草丛里不见踪影。      「公子,你有没有受伤?」她惊慌的问,没想到那蛇会突然攻击他们。      他撩起衣袖,只见手臂上出现了两个细细的牙印,沁出了些血渍。      「啊,你被咬了!」她低呼,是她劝他饶过那条蛇才害他受伤的,无暇细想,她握住他的手臂,低下头便吮住伤口,想将毒液吸出。      也不知道他为何沉默了许久,直到她不知吐出了第几口的血沫,他才突地开口,「你不需要如此,那蛇没有毒。」      「什麽?」她不禁愕然。      他放下衣袖,淡淡再说了句,「那蛇没有毒性。」      「是、是吗?」她脸上一片热烫,原来那蛇没有毒,她替他吸毒只是多此一举。想到方才她吮吸着他手臂的事,她窘迫得不敢再望向他,垂眸盯着足尖。      不久,雨势渐小,他离开树下,走时一句话也没说。      一旁的银珠见她没了声音,一脸出神的不知在想什麽,於是出声唤道:「少夫人、少夫人,您怎麽了?」      丁挽秋悠悠回神,「没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孤男寡女,她不敢多往那人脸上瞧,加上又过了两年多,对他的容貌已记不太真切,只是觉得寒见尘的轮廓有些神似那人,尤其此刻回想往事,更觉如此。      至於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也不太确定。      倘若寒见尘真的是那人……想起那一幕幕情景,她一向平静的心湖莫名的掀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这时,一名丫鬟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银珠不解的问:「翠儿姐,什麽事不好了?」      她一路跑着过来有些喘,缓了口气後才说:「少爷在前面跟人打起来了,陈管事让我来请少夫人过去劝解。」      「少爷跟什麽人打起来?」丁挽秋细问。      翠儿答道:「是少夫人的弟弟丁少爷。」      听见是弟弟,丁挽秋连伞都来不及打便匆忙的跑出去。      急忙赶到,远远的便看见丁应司与寒见尘在雨中交手。她原先担心自小习武的弟弟会伤了寒见尘,不料,寒见尘的身手竟丝毫不弱于应司。两人赤手空拳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上下。      陈管事见她过来,连忙说:「少夫人,您快阻止少爷和丁少爷,别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她抬目望向打斗中的两人,扬声道:「应司,你快住手。」      丁应司回了声,「姐,这混蛋敢这样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寒见尘冷道:「丁应司,你再不住手,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丁应司吼回去,「你不用留情,有什麽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今天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他原来是想痛揍这家夥一顿替姐姐出气,但他没想到寒见尘的身手如此了得,这一打起来,两人竟然堪堪打了个平手,令他很气恼。      「应司,听姐姐的话快停手,别再打了!」见两人相持不下,丁挽秋有些着急,他们之间不论谁伤了都不好。      丁应司无暇回话,除了不悦,也是因为难得遇上这样一个对手,他打得正酣,不愿这麽快就收手。      猛然间,寒见尘一拳砸向丁应司,丁应司也毫不迟疑地回敬了一拳,丁挽秋越看越心惊,唯恐他们伤了对方,她不及细想的奔过去,站在他们中间。      两人的拳风袭来,眼看就要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的闭起了眼。      只差一寸两人的拳头就要落在她身上,间不容发之际,他们各自硬生生的停住了手。      寒见尘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怒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若不是他及时收回手,此刻她已受伤了!      丁应司也恼怒道:「姐,你为什麽要突然跑过来,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没有及时收拳,你会受伤!」      听见弟弟的话,发现自个儿身上一点痛意都没有,丁挽秋才缓缓张开眼,她先望向寒见尘。「相公,我代应司向你道歉。」她了解应司火爆的性子,明白一定是他先动手的。      闻言,丁应司气得跳脚,「姐,你为什麽要向他道歉?」      「是你先对相公动手的吧?」      丁应司指着寒见尘的鼻子痛駡,「我是在替你教训这混蛋,他才刚娶了你,居然马上纳了妾,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由於他打小就被父亲送去习武,去年满十六岁开始,便跟着几个师兄弟一起外出押镖,姐姐成亲时他来不及赶回,直到今天才回来。      可一进城里便听说寒见尘不仅找只猪仔跟姐姐拜堂,成亲不到十日就纳了房妾,气得他连家也顾不得先回去,直接跑来寒府想痛揍他一顿替姐姐出气。      对丁应司的指责,寒见尘没有一句辩解,瞥了眼丁挽秋後,迳自朝大门而去。他原本正要外出,刚到前院便被丁应司拦下,与他动起了手。      一名随从急忙撑着伞跟上去,见他衣物都湿了,问道:「少爷,您的衣裳都湿了,要不要先回去换一件?」      「作坊里也有我的衣裳,到那儿再换。」      见他要走,丁应司怒斥:「寒见尘,你给我站住,我们的帐还没算完!」      寒见尘回头瞟去一眼,看见丁挽秋拽住丁应司的手臂,不让他追上来,还温声哄劝着,「应司,你冷静一点。」      他冷锐的黑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发一语的离开。            第三章      若是早知大娘要他娶的人是她,他不会用一只猪仔跟她拜堂,他原是想让大娘难堪,结果却反而让她成了全苏州城的笑柄。      他很清楚这阵子苏州城的人全把寒家少夫人成亲当日与猪拜堂的事拿来当笑话说,换做是他被当成笑话,早就气得火冒三丈。      结果她不仅没怨他,还心平气和的把那只猪留下来,甚至为它取名向恭来自娱,她的豁达令他又恼又佩服。      气恼的是她能如此豁达,是因为不在意他,所以才能谈笑自若的对他说出他想纳几房妾室都由他。      佩服的是,他相信鲜少有女子在面对她这样的处境时,还能像她这般淡然处之。      他下意识看向左臂,当年被蛇咬伤的手臂早已痊癒不留一丝痕迹,然而她温热的双唇吸吮着他手臂,那柔软的感觉与在他心里引起的悸动还留在他心底。      如今却只有他还记得这件事,不禁令他倍感惆怅。      被姐姐拦住,丁应司满脸的愤愤不平,「姐姐,他先是让你跟只猪拜堂,现在又纳了妾,他这麽欺负你,你还要忍到什麽时候?」      「应司,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别气了。」她柔声安抚弟弟,拉着他往她的寝院走去。      晚了几步追来的银珠手里拿着一把伞,赶紧撑在两人头顶为他们遮雨。      丁应司怒气难消,「他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姐,你跟我回去吧,别留在寒府让他糟蹋了。」他明天又要押镖出去,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姐姐万一又受了欺负该怎麽办?      「若是真的待不下去,我会离开这儿,但现在我还不能走。」      见他发梢、脸上都是雨水,丁挽秋取出手绢替他拭了拭,「应司,以後别再这麽冲动,打人不能解决事情。」      「姐姐,你是不是担心被人说闲话,所以才不想离开寒府?」丁应司猜测。      「你想我会在乎那些闲言闲语吗?」      「呃,不会。」姐姐的性子说好听是一向淡泊,其实是对什麽都不太在意,自然也不可能在乎那些闲话。      「那就是了,所以你别担心我了,等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刚才相公打了你一拳,有没有受伤?」她关心的问。      「他那一拳哪伤得了我。」丁应司扬起下颚自傲的道。实际上肩头隐隐传来阵阵痛意,只是他逞强的忍住不敢表露出来。      「应司,以後别再这麽莽撞,若是相公不懂武功,你打伤了他该怎麽办?」      「那混蛋敢这麽对你,本来就该揍!」他怒道。      「你没想过打伤他的後果吗?寒家不会就这麽算了,你别忘了咱们还欠寒家一笔钱。」她提醒弟弟。      「要不是为了那笔钱,你就不会嫁到寒家了。」想起这件事,丁应司咬牙道,「姐,你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才不肯离开寒家?」他恨透了自个儿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无奈同意嫁进寒家,却什麽都不能做。      「不是。而是我已嫁进寒家,就有一份责任,哪能那麽任性的说走就走?况且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也没有理由离开。」      丁应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寒见尘那麽对你,这也叫好吗?」      「他只是纳个妾而已,又没苛待我。」      「姐,你怎麽连这都不在乎!」寒见尘可是她的丈夫,他才刚娶了她便纳妾,难道她一点都不生气吗?      丁挽秋宠溺的抬手轻抚着弟弟气呼呼的脸,「我只在乎你还有爹娘,其他的人我都没放心上,所以他做的事伤不了我。」爹娘只生了她和弟弟,他们姐弟俩感情一向深厚,她明白弟弟是舍不得她被人欺负。      她的话让丁应司恼怒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些,「若是有一天姐姐在寒家待不下去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来带姐姐回去。」像想起什麽似,他接着再说:「我明天要再去押镖,这趟镖要送到关外,会去比较久。」      「应司,爹的年纪也大了,你没想过留下来帮他吗?」每次他押镖出去,她和爹娘便忍不住要为他担心,她很希望弟弟能留在苏州城,别再四处跑了。      「跑完这一趟镖,我就不再去押镖了,会留下来帮爹打理家中的生意。」他对经商不感兴趣,但姐姐受的委屈,令他打定主意要努力赚钱,好尽早归还欠寒家的那笔银子,让姐姐不再有所顾虑。      说话间三人回到寝院,见弟弟身上的衣裳都淋湿了,丁挽秋吩咐,「银珠,你去找件相公的衣裳给应司换上。」他们两人身量相当,寒见尘的衣裳弟弟应该穿得下。      「是。」银珠从橱柜里挑了件墨绿色的衣袍出来。      丁应司不肯接过衣物,嫌弃道:「我不穿那混蛋的衣裳。」      「你恼的人是相公,又不是这衣裳,别闹脾气了,快去把衣裳换下,万一着凉了,你这趟镖就走不成了。」      在姐姐的劝说下,丁应司这才有些不太甘愿的接过衣物,走进内室换下身上的湿衣。      不久,见他换了身墨绿色的衣袍,外头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马褂,丁挽秋不由得怔愣住。      两年多前在恩泽寺後山遇见的那名男子,他当时便是穿着这身衣袍,因为那时她曾亲自撩起他的衣袖为他吸出蛇毒,那时见到的袖口滚着一圈云纹白边,就和这件一模一样。      那人真的是寒见尘!      发觉姐姐的眼神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丁应司不解的问:「姐姐,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有什麽不对吗?」      「……没、没有。」她匆匆收回眼神。      那年遇见他之後,只要到恩泽寺抄写经书,她便会到後山走一趟,希望能再遇见他,可惜却不曾再遇过他,一直到半年後,她才渐渐忘了这件事。      时隔两年多再见,不知他是否认出了自己?抑或是早忘了她?      毕竟当年只有一面之缘,连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也许,他早已不记得她了吧。丁挽秋幽幽的想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怅然。      「小恭、小恭,你在哪里?快出来。」      寒见尘不让她将猪仔养在寝屋里,她只好让银珠在屋外找了个地方安置它,可一早醒来,就没见到它,原以为它是去哪玩了,晚点会回寝院找吃的,可等了半天都不见它回来,丁挽秋有点担心,这才与银珠四处找猪。      「少夫人,不如我去叫翠儿姐和其他的人帮忙一起找比较快。」银珠提议道。      丁挽秋颔首,「多一点人帮忙找也好,你去吧,我先在这附近找找。」      银珠离开之後,她又找了一会,这附近都找遍了,最後她望向前方的一处院落,踌躇着要不要过去。      银珠告诉过她,那边的院落是寒见尘的书斋,不能随意闯入。      想了想,她提步走过去,询问守在院门前的一名男仆,「相公在里面吗?」      「回少夫人,少爷这会儿不在。」      「我养的一只猪仔不见了,我能不能进去找找?」      那名家丁听了她的话讶道:「咦,少夫人在找猪吗?刚才是有一只小猪跑进来,我们想抓住它,可它跑得很快,没来得及抓住。」      「它还在里面吗?」她连忙问。      「还在,阿庆正在里头找。」      「我也进去帮忙找吧,听见我的声音,它也许很快就会出来。」      「这……好吧,少夫人请进。」那名家丁退开几步让她进来,接着告状,「少夫人,那猪方才跑了进来,弄乱了不少东西,只怕少爷回来见了会生气。」      「是我没看好猪仔,相公那边我会向他解释,你不用担心。」丁挽秋温声说道。      走进去後,便看见里面有个院子,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此刻春花正开得灿烂妍丽,树梢上还有雀鸟在嬉戏鸣叫,十分清幽,她打量了几眼後,轻声唤道。      「小恭、小恭……」上回被寒见尘听见她叫它向恭,引来不满,从此她改口叫猪仔小恭,免得再惹来非议。      她一边找一边叫,似是听见她的声音,不久,前方的廊道下窜出了一抹猪影,这时,也正在找猪的一名男仆看见它,飞快的扑过去想抓住,嘴里没好气的咒駡,「好啊,你这只该死的猪终於出现了,被我抓到後,非宰了你烤来吃不可!」      似是察觉到危险,小恭立刻迈开猪蹄调头逃走。      那男仆赶紧追过去,见状,丁挽秋也连忙跟了过去,最後追到一间屋里,只见那名男仆已一把抓住了小恭,猪仔拼命的在他手里挣紮低咆着。      男仆对着猪仔一脸恶笑,「被我逮到了吧,看你还往哪里跑,你等着被我扒皮烤来吃吧!」      她赶紧朝那名男仆走去,出声劝阻,「这是我养的猪,能不能把它交给我?」      男仆回头一看,有些错愕,「少夫人?」      「对不住,它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没看好它才让它跑出来捣乱,能不能把它还给我呢?」丁挽秋唇边挂着一抹浅笑,好声好气的商量。      她脸上的笑容温煦得让人难以拒绝,且以她少夫人的身份他也不敢拒绝,男仆忙不迭将猪仔提到她面前,「少夫人千万别这麽说,这猪还您。」      丁挽秋抱住递到她面前的猪仔,接着抬首问:「它弄乱了哪些东西,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来整理。」小恭似是有灵性,知道没危险了,一到她怀里便不再挣紮,乖乖任她抱着。      男仆连忙摇手,「那些东西咱们会整理好,怎麽能让少夫人动手。」      「你还是带我去看看,我想知道它弄乱了哪些东西。」是她没看好猪仔让它跑来这里胡闹,她不想给下人们添麻烦,打算亲自将它弄乱的东西整理好。      「是。」见她坚持,男仆领着她走向隔壁房间,推开房门後,回头向她解释,「少夫人,这间房间是摆放漆器的地方,作坊所做的漆器都会取来一件摆在这儿当样本。」      丁挽秋跟着他走进屋里,里头设置了许多木架,架子上摆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漆器,小至碗、盘、花瓶、杯子、各种食盒,大如柜子、桌几、屏风都有,而地上翻倒散落了不少漆器,想必就是小猪跑进来弄乱的。      她将怀里的猪仔塞给那名男仆,「你帮我把它送回寝院去,让银珠看着它,我来收拾这儿。」      原以为她方才只是随口说说,没料到她真的打算亲自收拾,男仆赶紧道:「少夫人,这些奴才来收拾就好了,您回去吧。」      丁挽秋扶好脚边的屏风,再捡起一只漆盘,温笑道:「这儿是我养的猪弄乱的,我自当负责,你快帮我把小恭送回去,省得它逃掉又来胡闹。」      看她动手收拾掉落一地的漆器,男仆心中对这位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少夫人油然升起一抹好感,没再说什麽,抱着猪仔转身出去。      将掉落地上的漆器一一捡起放回架上,丁挽秋这才有空细看这房里的漆器,讶然的发现这里的漆器件件精美绝伦。      她不是没见过漆器,丁家也有些用具是漆器,但那些漆器没有一件比得上这里的。      她随手拿起一件描金的双耳葫芦瓶,上面用金漆描绘一双翱翔的凤凰,华美逼人,再拿起一只红色的食盒,上头雕绘的山水清悠细致。      她的眼神再望向旁边的一只黑色的碗,碗上雕琢的两条红色鲤鱼栩栩如生,宛如要从碗上跃出来。      再往旁看过去是一只漆盘,上面绘着两只猫儿在戏蝶,那猫儿和彩蝶的模样亦是活灵活现。      最後她拿起一只漆瓶,瓶身是绿色的,一枝白色寒梅绽开在瓶身上,白梅一直沿伸到细长的瓶口处,乍看之下就仿佛插了一株真的白梅在那儿。      她对这只漆瓶爱不释手,正专注欣赏时身後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啊,你是谁,在这里做什麽?」      她回头,看见寒见尘不知何时走进来,在他旁边还站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杏目桃腮、明眸皓齿,生得十分明艳。      方才说话的想必就是她,那名女子看她一眼,见她没答腔,娇艳的俏颜有些不悦,「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快说,你是谁,怎麽会闯进见尘哥哥的书斋?」      听见她的话,丁挽秋立刻知晓她的身份,她就是寒见尘带回来的那名侍妾吧,她不疾不徐的答道:「我养的小猪方才不慎闯进来弄乱了这儿,我在这儿收拾。」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一直没开口的寒见尘终於出声。      察觉他对眼前女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女孩想了想,脆嗓问道:「见尘哥,她该不会就是你大娘强逼你娶的那个女人吧?」      「嗯。」寒见尘应了声。      得到答覆,她立刻高傲的仰起下颚,自我介绍,「我叫姚含青,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她们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她相信丁挽秋应已知道她的身份。      丁挽秋轻轻颔首,表示知道。      「东西我都整理好了,相公,我先回去了。」先前对他带回一名侍妾的事,一直不太在意,但方才见他们俩并肩站在一块,心房不知怎地突然一紧,隐隐有些窒闷,让她不想多待片刻。      她急着离去的模样,令寒见尘剑眉微蹙,「为什麽不看好那只猪,让它乱跑?」他并不是想责怪那只猪的事,而是见他回来,她便急着离开令他有些恼怒。      她就这麽不想见到他吗?      听他语气里透着丝不悦,她低声道:「以後我会看好它,不会再让它跑来这里。」说着,她旋身要离开。      「等一下。」姚含青叫住她。      「还有什麽事?」她不解的回头。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麽?」她瞟了眼她手上拿着的物品。      丁挽秋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只白梅漆瓶,她将白梅漆瓶摆回架上,澄清着,「我不是故意要带走这只漆瓶,只是见它十分精致,忍不住拿起来仔细观赏,一时忘了放回去。」      寒见尘觑了眼她摆回架上的漆瓶,再望向她,「你喜欢这只漆瓶?」这是不久前才做好的,使用了很特殊的雕漆技法,制作失败很多次,只有这只细颈漆瓶成功了。      「它很美,在看到它以前,我不知道漆器也能做得这麽巧夺天工,一点都不逊於瓷器。」在见了这些漆器後,她才明白为何寒氏作坊所制作的漆器会被选为贡品,精美得让她叹为观止。      想了想,她忍不住问:「这些漆器是怎麽做的?」      「你想知道?」他眉翼轻扬,眸里隐隐流露出一抹异样的情绪。      「嗯。」她轻轻颔首,在看了这屋里的漆器後,她很好奇如此精美的漆器是如何制作的。      深邃的黑眸凝觑着她,他说了句出乎她意料的话,「明天我去作坊时可以带你去。」      她愣了愣,接着漾开惊喜的笑,「你是说要带我去作坊看工匠们怎麽制作漆器吗?」      「我辰时会出门,别迟了。」叮咛一句,寒见尘便带着姚含青走出去。      丁挽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看见姚含青拉着他的衣袖,语气有些不满的问:「见尘哥,你不是不喜欢你大娘帮你讨的这房妻子吗?干麽还要带她去作坊?」      「只是顺路而已。」她听见他简单的回答了这一句。      对他而言,她终究只是个不受他喜爱的妻子。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她心口隐隐有些失落。      回到寝院,丁挽秋特意环顾了下屋内,接着纳闷的询问银珠。      「银珠,为何这屋里并没有多少精美的漆器?」先前她没多留意,这时她才发现屋里只有一些普通常见的漆器,并没有像她方才在书斋里看见的那样精美,这儿本来是寒见尘的寝房,照理说也该有不少珍品才是。      「以前这儿是摆了不少漆器,但少爷成亲前便把一些较美丽的漆器全都移到书斋去了。」方才阿庆送猪仔过来时说少夫人在书斋收拾被猪仔弄乱的漆器,银珠心忖少夫人应是看见了那些漆器才会突然这麽问。      随後又想到什麽,银珠兴匆匆再说:「先前寝屋这儿摆了一面屏风,上头是一幅八仙过海图,那些仙人衣饰和法宝全都用金银和螺钿镶嵌而成,精致华丽,据说皇宫里也有一面一模一样的屏风呢,少夫人您在书斋有看到吗?」      「没有。」她摇首,那面屏风也许是摆在他的书房里吧,她有点遗憾没能见到,想起明日要出门於是吩咐着,「对了,银珠,明日辰时相公要带我去作坊,我走之後,你记得把小恭看好,别再让它乱跑。」      「咦,少爷要带少夫人去作坊?」银珠有些讶异。      「嗯,他要带我去看漆器是怎麽制作的。」      「少爷怎麽突然会想带少夫人去作坊?」银珠不解的问,下一瞬,她眼睛一亮,「难道少爷决定要跟少夫人好好相处了?」      「跟那无关,他只是见我想知道漆器是怎麽做的,顺路带我过去而已。」想起不久前在书斋见过的姚含青,丁挽秋秀眉微拧,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丝涩意。      姚含青很美,与英挺的他站在一块,可说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第四章      这一晚,素来好眠的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浮现的净是两人的身影,直到半夜,才能睡着。      翌日一早,寒见尘骑马,丁挽秋则坐在马车里,与他一道前往寒氏作坊。      不久,来到作坊,寒见尘便找了个在作坊待了十几年的王大娘来为她说明漆器的制作方法。      王大娘来了之後,寒见尘对着丁挽秋交代。「你看完後,就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忙。」      「好。」她点头,跟着王大娘走进作坊里。      王大娘领着她一边走一边简单的做说明。      「少夫人,咱们制作漆器前要先有胎体,制作胎体的素材有很多种,如木胎、藤胎、竹篾胎、甚至皮胎、布胎、陶瓷胎、金属胎等等,有了胎体之後,只要在表面髹涂上漆,再加上需要的纹饰,就可以完成一件漆器了。」      丁挽秋听完笑道:「听起来似乎不难。」      「啊,说起来是不难,但实际上很费工,单单是纹饰的技法就有几十种,包括描彩、描金、镶嵌、雕漆、堆漆、磨显填漆等等。用说的说不清楚,我带少夫人一一看过後,少夫人就能稍微明白了。」      作坊占地很广,隔成了不少空间,每个空间制作不同的工序,里面有上百名工匠,每人各自负责一部分,有人制作胎体、有人在胎体上髹涂上素漆、有人负责描彩描金、有人则负责镶嵌金银螺钿或雕琢。      丁挽秋一边仔细聆听着王大娘的解说,一边目不暇给的看着工匠们专注的做着自个儿手里的事,最後来到一间房子里,那里摆放的是已制作完成的漆器,等待装箱送出去。      里面有各种形状的花瓶、罐子、碗盘、器皿、食盒、妆奁、柜子,桌几,还有三面屏风,和两尊佛像。      她一件件仔细看着那些精雕细琢的漆器,赞不绝口。      最後她站在那两尊佛像前,诧道:「想不到连佛像都能用漆来制作。」      王大娘站在她旁边解释,「这两尊佛像的胎体是青铜所铸,上面髹涂了近两百层的漆雕刻而成,呵呵,瞧我说起来很容易,其实那近两百层的漆每上一层,要等干了之後才能再上一层,十分费工呢,足足花了快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好,七天后要送往京城的天马寺。」      环顾着眼前这些精美华丽的漆器,丁挽秋忍不住问:「我能学吗?」      王大娘有些诧异,「少夫人想学做漆器?」      「嗯。」下一瞬,像想到什麽似的,丁挽秋脸上笑容微敛,「不过大概不可能吧。」寒见尘不把她当成妻子看待,又怎麽可能让她这个「外人」来寒氏作坊学这制作漆器的技艺呢?      「少夫人若想学,可以同少爷商量,少爷也许会答应。」少爷都愿意带少夫人来,学习制作的事想来是没问题,她担心的倒是制作漆器很辛苦,娇滴滴的少夫人恐怕会吃不了这些苦。      他会答应吗?丁挽秋很怀疑,但也没再说什麽。      中午时分,她准备乘马车回寒家大宅时,瞟见寒见尘与两名男子站在作坊前的一块空地上,她沉吟了下决定先过去跟他说一声再走。      走过去後,发现他们在谈事情,她悄悄站在一旁等候没有出声。      「少爷,漆园里漆树枯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出几天只怕咱们漆园里的漆树便会全部枯死。」说话的是一名面色黝黑、下颚蓄着绺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这人寒见尘有向她介绍过,是作坊的总管事名叫岳桦,神色有些凝重。      寒见尘细思了会儿,下达指示,「岳叔,你派人将那些枯死的漆树全都砍掉,还有只要染了病的漆树,附近四周的漆树也一并砍掉,免得再蔓延到其他漆树。另外,再去购买漆苗,另辟一个地方栽种。」      「少爷,我怀疑咱们园子里漆树枯死的事跟李记作坊有关,要不然咱们的漆树怎麽会突然间得病,一下子枯死那麽多,以前这种事从来不曾发生过。」开口的是另一名年轻男子,他粗犷的脸上,两道浓眉紧蹙,他是作坊的三管事孟广仁。      不同於寒氏作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李氏作坊是六、七年前才开设的,作坊的主人李承祖,据说是江苏巡抚纳兰瑞麟一名宠妾的兄长。      当初为了取代寒家在漆器市场的地位,李承祖以高於寒氏作坊三成的薪酬来拉拢寒氏作坊的工匠。      导致那年寒氏作坊被拉走了很多工匠,一度令寒氏作坊的人手十分吃紧,除此之外,他们还以低了一成的价格抢走不少生意。      缺了人手加上生意又被抢走,寒氏作坊差点要经营不下去,寒家在苏州城虽然还有其他产业,但漆器作坊是他们最重要的命脉,这令寒夫人几乎要愁白了头。      所幸後来在京城当官的寒见尘辞官回来,从寒夫人的手上接下作坊,才扭转局势。      他先派人到偏僻的村落里招来一批人手,又派了几名老手传授他们制作漆器的方法,同时帮助他们在苏州城安家落户,让他们安心留下来做事,这才补齐欠缺的人手。      接着降低了漆器的价格,暂时拉回了不少生意,但降低价格并非长久之计,寒见尘致力於维持寒氏作坊的漆器品质,并制作更精美独树一格的漆器,因此寒氏所生产的漆器品质远比李记精良许多。      而几年前寒见尘亦放话说,若寒氏旗下货商转向李记采购漆器者,寒氏作坊所产的漆器绝不再供货给对方,这狠话一撂,不但阻止了不少货商向李记购买漆器,还反过来抢了李记不少客人。      不过寒氏作坊与李记作坊也因此泾渭分明,与寒氏做买卖者不会向李记做买卖;向李记购买者,不会向寒氏购买。      即使如此,仗着江苏巡抚的势力,李记作坊在这短短几年里,规模几乎快追上了寒氏作坊,且明里暗里不断对寒家使绊子,这一次漆树枯死的事,李记必然难脱干系。      对此寒见尘并没有妄下定论,「这事我已派人去查,不过即使证实是李记派人做的也无济於事,此刻最重要的是确保大漆的来源,广仁,你要加紧收购大漆,有多少收多少。」制作漆器最重要的就是大漆,若是缺少大漆,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孟广仁面色凝重的道:「少爷,这几日我跑遍附近几个县城,向有大量种植漆树的人家收购大漆,可他们说那些大漆全都被人订走,没办法卖给咱们,连日下来,我只能收到少许的大漆。」      「知道是谁订的吗?」寒见尘问。      「每一家说的都不一样,有说姓阮的、有说姓詹的、有说姓叶的。」      岳桦狐疑道:「没听说这几家有人在做漆器。」      孟广仁猜测,「我怀疑那些人说不定是李记的人,否则怎会这麽巧,咱们园子里的漆树大量枯死,附近县城产漆的人家的大漆就全被订了,这事委实蹊跷。」      「少爷,仓库里的大漆只怕不够一个月用,纵使现下马上种下幼苗,也缓不济急,无法取漆,若是大漆一断,三个月後要交进宫里的那批漆器只怕会来不及完工。」岳桦忧心忡忡,若无法准时将那些漆器送抵宫里,可是会被问罪的。      寒氏作坊原本有自个儿的漆树园提供大漆,大漆来源不愁,但如今园里的漆树枯死了泰半,大漆的来源产生问题,恐怕会赶不上进度。      明白事情很紧急,孟广仁连忙道:「少爷,我再跑远一点的县城去收购看看,我就不信李承祖能把所有的大漆全都吃下。」      听他们说到此,一旁的丁挽秋忍不住出声,「相公。」      寒见尘抬眸望向她,「什麽事?」方才他便已留意到她就杵在不远处。      她启口道:「我知道有一个山坳长了一大片的野生漆树,不知道对作坊有没有帮助?」适才听了他们的谈话,她知道他们正在急寻大漆。      寒见尘还没出声,听见她的话的孟广仁便急着问:「在哪里?」      「那里距离苏州城约莫三天的路程,是在临泽县附近一座山里。」      闻言,寒见尘神色并没有像孟广仁那麽激动,他睇向她问:「你怎麽会知道那里有一片野生的漆树?」      「我娘的娘家就在临泽县,爹娘带我们回去过几次,几年前我随表哥、表妹一起去山里采药,才知道那里有一片野生的漆树林。」外公是个大夫,常带表哥、表妹上山采药,之後外公年纪大了,便由表哥、表妹到山里采药,那片林子是漆树林,就是表哥告诉她的。      「少夫人,那你快把地图画给我们,咱们去找。」孟广仁兴奋的道。      「地图我是可以画给你们,但那儿地形有些复杂,只怕说不清楚。」斟酌了下,丁挽秋接着说:「要不我写封信给你们,你们过去後,找我表哥带你们过去。」      「这也可以,那请少夫人快去写信。」孟广仁催促。      不若孟广仁那般急躁,寒见尘望向她询问:「你认得路吗?」      「只要到了临泽县,我就能认得上山的路。」她曾在那儿住过好几个月,对山上很熟。      「那麽由你带我们过去。」      「我?」丁挽秋有些讶异。      「你不愿意吗?」他墨瞳瞬也不瞬地瞧着她,语气微微一沉。      「没有,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她只是很意外,他竟会要她带路。      听她这麽说,寒见尘接着交代,「广仁,你命人准备一下,明天带上三个人跟我一起过去。」他转而又看向丁挽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明早一起上路。」      「嗯。」丁挽秋没有多说什麽的点头。能帮上他的忙,让她唇瓣不自禁的噙起一抹微笑。      翌日一早,丁挽秋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子,静静看着外头前来送行的姚含青,她亲昵的拉着寒见尘的衣袖与他说着话。      她不由得回想起昨日从作坊回来,去禀明婆婆今日要带寒见尘去找漆树林的的事时,婆婆叮嘱她的一番话——      「挽秋,若是你能带见尘找到那些野生漆树,可是大功一件,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收服见尘的心。」      丁挽秋轻轻叹息一声,此刻两人仍叨叨絮絮的说着话,似是依依不舍,只怕寒见尘的心全都在姚含青身上了,哪还有她插足的余地。      片刻後,寒见尘走了过来,加上两辆马车的马夫,一行八人启程前往临泽县。      她与寒见尘同坐在一辆马车里,孟广仁与另外三名男子坐在另一辆。      两人相对而坐,她没开口,他也没出声,除了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声音,马车里一片沉默。      半晌後,她启口问:「相公,两年多前你是不是曾到过恩泽寺後山?」此刻闲着没事,她想知道他究竟还记不记得他们曾见过面的事。      寒见尘静看她须臾,才答腔,「去过,我娘的墓在那儿。」瞧她似乎记起了他们曾在那儿见过面的事,他冷峻的面容和缓了些,「那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去祭拜她。」      想了想那天的日期,她问:「这麽说婆婆的忌日是六月初六?」      听她清楚的说出母亲的忌日,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记得那天的日子。」      听他话的意思似乎也认出她了,她眉梢不禁染上一抹欣喜,「因为六月初六这日子很好记。」她脸上漾开一抹笑,「那天害你被蛇咬了,我忘了向你道歉,现在才说会不会太迟?」      「你不必向我道歉,那蛇没有毒性,不过以後别再那麽为人吸毒,若蛇有毒,不慎吞入口里,很危险。」听她提及当年的事,他冷凛的眼神里微微透出一丝暖意。      那年的事,不止他记得,原来她也没忘。这让他的心情无端好了起来,紧绷的面容柔和不少。      听他这麽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失笑道:「我当时见你被蛇咬了,一时紧张,才会急着想替你吮出毒液。」当时让自己羞红了脸的举措,事隔两年多再谈起,已能一笑置之。但见他还记得这件事,她唇瓣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笑靥。      「倘若那蛇有毒,你那麽吸吮,只怕也会中毒,以後别再这麽做了。」他再次告诫。      「你当时应该先告诉我那蛇无毒。」不该等她傻乎乎的吸吮了之後才说。      他挑眉。「我还来不及开口,你便含住伤口吸吮了起来。」这可不是他的错。      他的话令她的脸热烫起来,抬眼见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冽,甚至似是透着一抹笑意,她心口莫名的起了悸动,轻声道:「以後我不会再这麽莽撞了。」这种尴尬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      她双颊微红的娇羞模样,令他黑瞳微眯,她面容清秀柔雅,没有像含青那样的艳色,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像茉莉花一样,细细小小的乍看不出色,却能吐露出属於自己的芬芳。      察觉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丁挽秋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      「我的脸上有什麽吗?」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随口扯了个话题,「听说你想学做漆器?」      「咦,是王大娘说的吗?」她想学漆器的事只在昨天对王大娘提过,没想到王大娘会自个儿跑去对他说。      「嗯,为什麽想学?」      「那日在书斋看到的漆器,我都非常喜欢,我从没见过那麽美的漆器,所以忍不住想学着做做看。」她眸里透出一抹期待,「我可以学吗?」      寒见尘只是看着她久久不语,丁挽秋不禁有些紧张,「不可以吗?」      他这才缓缓开口,「只要你不怕辛苦,回来後我可以安排找人教你怎麽制作漆器。」当年他之所以回来接手寒氏作坊,正是因为寒家所生产的漆器精美绝伦,他不愿让寒氏作坊就这样垮了,才会辞官回来将作坊重新撑起来。      「真的吗?」听见他的话,她面露惊喜。      「只要你吃得了苦。」她想学他便会让她学,只是怕她学了几天,就因为辛苦而放弃了。      「苦瓜、苦茶、苦果我都吃过,我一点都不怕吃苦。」丁挽秋笑容灿烂。她是很有耐性的人,只要他愿意让她学,她有把握能学会制作漆器,不会半途而废。      听见她的话,他低笑了一声。      看见他冷淡的俊颜上掠过罕见的笑容,她睁大细长的眼注视着他唇边那昙花一现的笑意。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剧烈震动了下,正痴看着他的丁挽秋没防备,冷不防朝前方跌去。      等稳住身子後,她赫然发现自己竟跌进了寒见尘的怀里,她赧红了脸,急忙想爬起来坐好,然而路不知怎麽一直很颠簸,让她一时起不来。      「别乱动,这一段路不好走。」他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丁挽秋这才察觉他扶着她的腰,将她安置在他腿上,这让她心口莫名咚咚咚的躁动起来。      偎靠在他胸前,她不敢抬头看向他,呼吸里尽是他的气息,令她的思绪有些迟钝,不知该怎麽做才好,於是乖顺的任由他搂抱着她。      寒见尘垂眸睇看着柔顺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她,一向冷漠的俊颜几不可察的闪现一抹温柔,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轻抚她的发丝。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手指很温柔,丁挽秋有些乱了心绪,胸口的鸣动声大得让她觉得也许他都听见了。      她不敢抬首去窥看他此刻的神情,悄悄吸着气,想缓和急促擂动着的心律,她矛盾的希望这颠簸的路赶快走完,却又暗自希冀能在他怀里待久一点。      这个人是她的夫婿,两年多前她曾对不知姓名,只有一面之缘的他心动过,後来虽然淡忘了,可再想起他,当年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似乎又苏醒了。      明明觉得那令自己动心的人就是自个儿的丈夫,这样的缘分让她喜悦不已,可忆及成亲那日他拿一只猪仔来跟她拜堂成亲,没几日又带回一房妾室,丁挽秋胸口就忽然像被什麽堵塞住了,闷得有些难受。      如果寒见尘仍是个「陌生人」,对於那些事,她依然能毫不在意,可淡然的心已经再次放入他的身影,便无法再淡然了,他似有若无的好令她眷恋,而本来不在乎的事,也无端在意起来。      思绪随着颠簸的马车起起伏伏,不久,路面总算平坦下来,丁挽秋赶紧离开他的怀抱,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不敢纵容自个儿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唯恐她会沉溺进去。      她提醒自己,他的心系在另一名女子身上,那里没有她留驻之处,她该像先前所想那样平平淡淡过她的日子就好,不该对他有任何妄想……可心里已给了他一个位置,又怎能轻易恢复以前的平静?      「你怎麽了?」敏锐的察觉她突然有些低落,寒见尘关心问道。      「没什麽。」      她敷衍的回答令他不满意,注视着她再问:「可是方才颠簸得有些难受吗?」      「嗯,我闭目休息一会儿。」说着,她轻合上眼,借此躲开他的视线。      须臾,察觉有丝冰凉抹上她的人中,她讶异的张开眼。      「擦上这药膏也许会让你好过一点。」说着,他再拈起药膏抹上她的两鬓。      她张了张口,想叫他不要对她太好,那样她真的会忍不住产生不该有的奢望。可话到唇边,迟迟无法吐出,只能改成两个字,「谢谢。」      「嗯。」他轻应一声收起药盒,张口正想说些什麽,马车却停了下来。      她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这是哪里?」      「羊城,我们要在这里吃过午饭再上路。」寒见尘率先下了马车,接着朝她伸出手,「下来吧。」      看着他伸来的手,丁挽秋犹豫了下,然後缓缓伸手搭上去。      当他的手握上她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什麽窜进了她的心底,轻轻搔动了下。      赶了一天的路,入夜後他们在春水镇的客栈过夜。      梳洗过後,丁挽秋坐在床榻边,神色透着丝紧张。      由於春水镇这几日有庙会,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客栈里只剩下三间厢房。      他们一行加上马夫共有八个人,分住三间房。她与寒见尘是夫妻,孟广仁理所当然安排他们住在同一间房,另外六人则分住两间。      她原以为寒见尘会拒绝,没想到他却什麽都没说,方才吃完晚饭,他与孟广仁还有事要商量,便让她先回房间。      成亲以来他们不曾同房,却要在远离苏州的春水镇同床共枕,她不禁有些惶然不安。      罢了,别再想了,先上床睡吧,等他回来她假装熟睡了,不理他就是了。      打定主意,丁挽秋躺上床,睡到内侧,留下外侧给他。      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开门声,她连忙闭上眼,佯装睡着了。      她阖着眼,听见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在脱衣,然後身侧有人躺了下来。      她身子不由得一僵,动也不敢动,紧闭着眼,下意识的屏住了气息,但即使看不见,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旁边那人的体温和气息,反而更加在意。      突然,寒见尘的嗓音窜入她耳里,「你再屏着气,会窒息。」      她诧异的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那双凛锐的眼也正觑着她,「你不想跟我同房吗?」语气比往常低沉了些。      「我……」她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他仿佛想解释什麽,接着又说:「这客栈房间只剩三间,若我再分去一间,广仁他们会不够位置睡。」      她颔首表示明白,「我没有不想跟你同房,我是担心你不想与我同房。」成亲这麽多日,一直是他不愿与她同房,不是她。      「你没有那麽想就好,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寒见尘收回投向她的视线,闭上眼。      见他似是要睡了,她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们已成了亲,却生疏得像陌生人。      对了,他们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呢,这样也算是夫妻吗?她自嘲的想着,心头渗进了丝酸涩。            第五章      须臾,耳边突然再传来他的话声,「若我睡在这儿让你不自在,我可以到桌前睡。」      「我没有不自在,你不用去桌前睡。」她连忙道。      「但你身子一直很僵硬,这样会睡不好。」      「你怎麽知道我身子很僵硬?」她讶问。他又没碰到她,怎会知晓此事?      「我们同睡一榻,我自然能感觉得到。」说着,他起身要下床。      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你睡床吧,我没关系的。」      「你不用勉强自己。」他回头看向她,墨黑的眸里闪动着什麽。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睡觉时身旁多了一个人,不过你放心,我适应能力很好,很快就能习惯了,你躺下来睡吧,不是说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吗?」      看了她一会儿,寒见尘重新躺下,过了片刻,忽问:「你怨我吗?」      他没有指明是何事,但丁挽秋明白他指的是成亲时,他拿猪仔代替他拜堂的事,还有成亲数日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带回侍妾的事。      她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怨过你,只是有点好奇为何你会那样对我,但後来听说了你跟你大娘的事,便释然了。」她没撒谎,她先前是真的不在意,更不曾怨过他。      只是知道他就是两年多前在恩泽寺的後山遇到过的那人,她以为自己真的淡忘了当时有过的情愫,谁知道对他的情意只是藏得深,连她也没有发现,其实从未忘却,才会令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再次起了波动,那些原本不在意的事,也变得在意起来,光想着他当年的和善,对比着如今的冷漠,重逢的喜悦里就渗入的苦涩,更别提他的心可能已遗落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这事实会令她有多难受。      她终究只是一个平凡人,受着七情六欲的牵引,一旦在乎了,就无法做到真正的豁达。      想了想,她再说:「你大娘很後悔当年没善待你母亲。」昨日她去禀告婆婆她要与他去找野生漆树林时,婆婆曾约略提及往事,最後说——      「当年是我错待了见尘的母亲,所以见尘才会那麽怨我,他之所以冷落你,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挽秋,我希望你不要步上我的後尘,见尘带回的那个侍妾,不管如何你都不要亏待她。」      听见她的话,寒见尘久久不语。      就在她以为自个儿的话不中听,惹怒了他时,耳边忽然传来他的嗓音。      「我娘已过世,她後悔了又有何用。」幼年时,他亲眼目睹大娘是如何欺淩母亲,但那时他无能为力,保护不了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即使大娘在母亲过世後,待他极好,那也弥补不了母亲所受的苦。      不过再深的怨,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他现在对大娘虽仍是无法原谅,但也早已不若当年那麽恨了,否则几年前得知作坊被李记逼得快经营不下去时,他也不会回来接手。      犹豫片刻,他出声道:「拜堂时,让你受委屈了。」      她讶异的觑向他。      他伸手轻轻拨开散落她颊边的发丝,低声解释着,「因为大娘的事,我迁怒於你,用一只猪仔与你拜堂,委屈你了。」这件事是他错待了她。      他是在向她道歉吗?丁挽秋有些意外,思量了下启口道:「那件事我不在意。」真正令她在意的是他带回来的那名侍妾。      她想问他,为何才成亲数日,他便带回姚含青,是因为他倾心於她?还是他们俩情投意合?然而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的回答令寒见尘瞳眸微黯,他很想问,是因为她不在意他,所以才不在乎他那麽对待她吗?最後他还是迟迟没有问出口。      长夜漫漫,两人各怀心思,没有人再开口……      晌午时分来到临泽县,丁挽秋指引着众人往左方的大山前进。      来到山下准备要入山时,寒见尘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她当下改变了方向,改从另一条路上山。      山路崎岖不平又窄,马车进不去,一行人必须步行入山。      山径两旁全是翠绿的竹林,一眼望去似是看不到尽头,走了半晌後,孟广仁问:「少夫人,咱们还要再走多久才能到?」      她抬首望了一眼,「约莫再一刻钟吧。」说完,手忽然被握住,她侧首看向走在身侧的寒见尘。      「山路越来越崎岖。」他解释。      所以他是担心她不小心摔倒吗?心里淌过一丝暖意,垂眸望着被他握住的手,她唇边泛开微笑,打趣道:「那你要拉好我,可别跌倒了。」      见她故意把话说得好像是他走不好路才要拉着她,寒见尘轻挑眉峰,「我会拉好你。」深邃的黑瞳里掠过一丝笑意。      跟在他们身後的孟广仁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颚。奇怪,不是听说少爷不喜欢这位少夫人吗?怎麽看起来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但若不是这样,成亲那天少爷干麽用一只猪跟少夫人拜堂,还成亲没几日就带回了个侍妾?      还是说因为少夫人带他们来找漆树林,少爷感念她,所以决定好好对待少夫人?他想了半天,也没个肯定的答案。      山风徐徐吹来,透着凉意,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峭,丁挽秋原本轻盈的步履渐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她轻拭着额上沁出的薄汗。      瞥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不禁希望这条山路能走久一些,因为等回到寒府後,她与他就不可能再像此刻这麽亲密了,不管他这两日对她好的原因是什麽,她只想暂时忘记那些烦心的事,静静感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刻。      看着前方的竹林越来越稀疏,她无声的轻叹一声,松开了他的手。「我们到了。」      闻言,孟广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这是一片平坦的高地,周遭没有遮蔽视线的林木,视野开阔起来能将底下的景物尽收眼底。      朝下眺望,很快的就看见底下有几个鬼祟的身影,孟广仁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扬声道:「兄弟们,给我把这些一路跟踪咱们的家夥全都抓起来!」      「是。」另外三人高声应诺,孟广仁带头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丁挽秋站在上面看着,她方才在上山前,被寒见尘告知这一路上有人暗中跟着他们,要她先别带他们到漆树林,先往别的地方走,好逮住这些人,因此才带他们来到这片高地。      很快的,她见到孟广仁已抓住了一个人,丁挽秋不解的问:「相公,这些跟踪我们的人是谁?」      「还不确定他们的身份,等广仁把人带上来就知道了。」      等了片刻,孟广仁将人带来,从包袱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把人五花大绑起来,然後厉色质问:「是谁派你们来跟踪我们?」      被他绑住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抹青涩,紧闭着嘴不开口。      孟广仁二话不说,一拳揍了过去,让他当场喷出一口血,「说不说?」他粗犷脸上少了原先的豪迈,多了一抹戾色。      瞥见自己的三个同伴也被抓住,带了上来,那少年怒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你休想从我们嘴里问出什麽!」      「很硬气啊,你说要杀要剐随便我是吧?」孟广仁抽出一柄匕首,贴着少年的脸颊刮了刮,「你说你想从哪里被剐起?是鼻子、脸颊、嘴巴,还是肩膀、胸口?」一边说着,孟广仁手里那把锋利的匕首贴着他的身子一边移动。      见少年神色苍白,唇边还残留着血迹,丁挽秋见了不忍,很想劝寒见尘放了这些人,但她明白,这件事不是能因一时心软随便管的,只能别过头不去看。      少年吓得微微颤抖着,另一名同伴看不下去,急忙出声道:「别动手,我说、我说。」      少年即使吓得发抖,嘴上仍出声阻止。「大哥,不能告诉他们,若是让主子知道我们泄露他的身份,回去会受罚的。」      「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还担心受罚?」孟广仁狞笑着恫吓,「你们再不老实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就等着我将你们扒皮抽骨,看你们还有没有命回去!」      瞅见丁挽秋在听见孟广仁的话时细眉紧蹙,退到了一旁,寒见尘略一沉吟,上前朝正在耍狠的孟广仁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见自家少爷的交代,孟广仁有些诧异,但还是遵从,撇下凶狠的表情,拿出一袋银子,出声诱哄,「不过,只要你们老实说出来,我手里的这袋银子就是你们的。」说着,他打开钱袋好让他们看清楚里面装了多少银子,「这里面有上百两银子,够你们逍遥好一阵子。」      四人直勾勾的盯着那袋银子,咽了咽唾沫,被绑着的那名少年更是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他出声问:「只要我们说了,那袋银子真的会给我们吗?」      孟广仁保证,「我们少爷为人一向说一不二,他说给你们就绝不会食言。」      「是李承祖派我们来跟踪的。」另一人急切的开口。      寒见尘沉声问道:「他为何要派你们来跟踪我们?」      「李爷接到消息,说你们找到了一片野生漆树林,说不定能解除大漆不足的危机,所以派我们暗中跟着你们,然後伺机将那片漆树林给放火烧掉。」另一人说明。      闻言,孟广仁震惊的望向寒见尘。      知道他想说什麽,寒见尘抬手阻止他,冷冽的眼神看向那些人再问:「你们可知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李承祖?」      四人全都摇头。      见问不出什麽了,寒见尘吩咐,「广仁,把钱袋给他们,放他们走。」      「好。」孟广仁解开绑住少年的绳子,将钱袋交给他。「你们走吧。」      拿了钱袋,孟广仁的属下也放了手中牢牢捉着的三人,四人飞快的离开。      等他们离去,孟广仁急切的拉着自家少爷到一旁,「少爷,我们来找漆树林的事,除了我们几个和岳桦知道,没有其他人知情,恐怕内贼就在这些人里。」虽然不想怀疑自己的属下,可最可疑的就是他们。      寒见尘忖道:「我想漆园里的漆树枯死,和这件事也许是同一人所为,目的是要断了我们的大漆来源,让我们那批贡品交不了货而被问罪。」      「李承祖这麽做也太狠了,少爷,这件事我们不能就这麽算了,这笔帐我们要跟李记好好算算。」孟广仁气愤的道。      寒见尘冷峻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半丝怒容,「在此之前,要先找出那名内贼。」      「那名内贼究竟是谁?」孟广仁回头悄悄打量了眼自己带来的三名属下,一时之间委实看不出来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给李记。      同样冷眼觑了那三人一眼,寒见尘吩咐,「内贼的事我会查清楚,你先暗中盯好他们三个。」      「是。」      解决了那些跟踪者,丁挽秋这才领着他们前往那片野生的漆树林,由於漆树林位於深山,少有人迹,周遭杂草十分茂密,他们一路拿着竹枝,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中前进。      「啊!」丁挽秋突然低呼一声,小腿传来痛意,她弯下腰查看,在草丛里瞥见一条灰黑色的蛇迅速逃走。      寒见尘也看见了那条蛇。「你被蛇咬了?」他语气透着丝罕见的紧张。      「好像是。」她动了下左脚,那里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立刻抱起她,快步找了个空地将她放下,她正想问他要做什麽,就见他蹲在她身前,不发一语的抬起她的脚,低头便朝她被蛇咬的伤处用力吸吮。      她惊愣住了,「相公,你在干什麽?」他温热的双唇覆在她小腿上,用力吸吮着,被他吮过之处仿佛被烙铁烙印了一般,霎时之间,一股热气荡过她的胸口,袭上她的面颊。      胸口仿佛被什麽填得满满的,她不由得伸手紧按着心口。      他反覆连吸了几口,将吸出的血沫吐掉,再拿起水囊,用清水漱了口後,才回答,「帮你吸毒。」      「你不是说不能这麽做吗?」她当然知道,可他前两日才说过的话他忘了吗?      「那蛇有剧毒,若不帮你把毒液吸出来,你会中毒。」      「但你不是说这样很危险,自己也有可能会中毒?」      「我很小心。」他再抱起她。「我带你下山。」      「漆树林就快到了。」他不是急着要找到那片漆树林吗?      「虽然已把毒液吸了出来,但以防万一,还是先让大夫看看。」他回头对孟广仁交代,「广仁,你继续带他们去找漆树林。」      孟广仁被他抛下正事,只顾着丁挽秋的行径惊得目瞪口呆,愣了愣才应了声,「好。」      「挽秋,路要怎麽走告诉广仁。」寒见尘吩咐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麽叫她!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丁挽秋微怔了下才开口,「从这儿一直往前走,会看到一座湖,从湖边左侧那条小路进去,就能看见了。」由於那座湖很美,她以前跟着表哥来采药时总会去瞧瞧,因此路径记得很熟。      孟广仁点头表示记住了,「我知道该怎麽走了,少爷放心带少夫人下山去找大夫吧。」      丝毫不敢耽搁,寒见尘抱着丁挽秋大步离开。      被他这麽抱在怀里,她的心剧烈鼓动得仿佛要蹦出来,想起方才他为自己吸毒的事,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为什麽要对她这麽好,这让她该怎麽办?      她真的会没办法再把持住自己的心,也许会贪心的要更多,甚至嫉妒含青……      片刻後,丁挽秋抬眸说:「我没什麽大碍,让我下来吧。」      「你最好别走路,若是有余毒未清,走路加速血液运行,会让毒扩散的。」      「可下山的路还很远,你这样抱着我会累。」太靠近他,她的心会无法平静下来。      「你不重。」他快步走着,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注视着他英挺的面容,她忍不住问:「你……方才为什麽要帮我吸毒?」      「我不是说过了,那蛇有剧毒,若我不帮你吸出来,等毒性蔓延全身,你会死的。」      她语气幽幽,「两年前我帮你吸毒,但那条蛇没有毒性,今天你为我吸毒,这条蛇却有剧毒。你说,我们是不是跟蛇有缘?」      两年前在雨中,她因为那条蛇而对他动了心,今日,另外一条蛇,让她的胸口涨满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也许吧。」他心急的想尽快带她下山找大夫,没有留意到她幽凝的神色。      若是他们之间没有个姚含青……那该有多好,丁挽秋黯然的想着。      在丁挽秋的指引下,寒见尘带着她来到她外公的医馆。      在他们说明原委後,马桐方为她查看完伤口,确认已无大碍,不过还是取出两颗解毒丹,让她与寒见尘分别服下。      待他们服下解毒丹,马桐方问:「挽秋,你怎麽会上山去呢?」他一头银丝如雪,但面色红润,精神极好。      「我们是要到山上找——」      她话还未说完,医馆外便走进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两人一看见她,顿时面露喜色,原来是丁挽秋的表妹和表哥。      「挽秋,你怎麽来了?」马云心奔到她面前,秀丽的脸庞扬着粲笑。      她两年没见到他们,也绽开了笑容,解释着,「我带我相公过来找那片漆树林,本想下山时再过来看你们,不过适才上山时不慎被蛇咬了……」      闻言,马云心一脸着急的看向她,「你被蛇咬了!咬在哪儿了,快让我瞧瞧!」因父母早逝,她与大哥从小就跟着爷爷行医,因此也习得了一身好医术。      丁挽秋见表妹如此关心,笑着安抚,「咬在脚上,外公方才已为我看过,没什麽大碍了,你别担心。」她目光接着转向一旁的男子,「表哥,两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马端彦生得高头大马,面容端正,「他就是你相公吗?」他眸光觑向站在一旁的寒见尘,脸上流露出一抹不悦的神色。      丁挽秋颔首。「嗯。」      闻言,马云心脸上的笑,霎时敛起,「他就是那个用一只猪仔跟你拜堂的混帐东西?」她立刻愤怒的赶人,「你出去,我们马家不欢迎你来!」挽秋成亲时,她与大哥正同爷爷到外地去治病,没来得及赶上她的婚礼,但寒家用小猪跟新娘子拜堂的事早已传到他们这儿,让她和大哥听了是气得要命,恨不得闯进寒家教训这个家夥!      见状,丁挽秋连忙替寒见尘辩解,「云心,那是因为相公病了,所以才以猪仔来代替。」      马端彦很为她心疼。「挽秋,你怎麽还替他说话,他那麽做分明是想羞辱你!」就算真的病重到无法起床拜堂,起码也该找个兄弟代替啊,哪能随便用一只猪跟新娘拜堂?      「挽秋,不如你改嫁我大哥好了。」马云心语出惊人的道。他们兄妹打小就跟挽秋很亲近,知她被人欺负,早已替她不平。      「云心,你大哥跟玉荷姑娘已经订了亲,怎麽能说这种话?」对这表妹的孩子气,她真是哭笑不得。      马云心不以为然的道:「那乾脆叫大哥两个都娶好了,不过挽秋你放心,若是你嫁给我哥,一定会让你做大,不会委屈你的。」说着,她挑衅的瞪了寒见尘一眼,仿佛真的打算将挽秋拉来当她大嫂。      他们的话惹怒了寒见尘,眸色沉凛,冷峻的脸上隐隐闪过一抹怒色。她已是他的妻子,他们夫妻的事哪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瞟他一眼,马桐方出声劝阻,「云心,别说了,你先带挽秋去房里休息。」      「爷爷,他这麽欺负挽秋,难道我们不管吗?」      「你这孩子别乱说话,还不快带挽秋进去。」他不愠不火的呵斥。      马云心噘着嘴,上前扶着丁挽秋往内走去。      等她们进去後,马端彦望向寒见尘,怒目责问:「你若不情愿娶挽秋当初就别娶,让猪跟她拜堂,这麽糟蹋她是存何居心?」      寒见尘没有答腔,他不认为自个儿的事需对一个外人解释。      他不发一语,令马端彦怒火更炽,「你不说话是什麽意思?」      「端彦,你去後院把早上晒着的药草给收起来。」马桐方慢条斯理的出声吩咐孙儿。      「爷爷!」他明白爷爷是刻意要支开他。      「还不快去。」      怒瞪寒见尘一眼,马端彦这才带着一丝不情愿走向後院。      孙儿离开後,马桐方不疾不徐的开口,「寒少爷,挽秋这个孩子性情素来淡泊,对很多事都不在乎,也不爱计较,不过这不表示那些事真的不会伤到她。」      他没有漏看寒见尘眸里对挽秋的关心,且能一路从山上抱着挽秋下山,还替她将毒液吸出来,这男人不至於像传闻中那样不把挽秋当一回事。      静默半晌,领悟老人家对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寒见尘承诺,「我不会再做出伤害她的事。」若是早知道自己要娶的人是她,当初他也不会那麽对她。      见他说完,转身要离开,马桐方不紧不慢的问了声,「寒少爷要上哪去?」      「我还有事要办,晚一点会再过来接挽秋。」      她无恙了,他得去山里看看那片她说的野生漆树林。      当夜,客栈厢房里,点着红艳艳的烛火,桌上还摆了酒菜。      寒见尘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丁挽秋,自己则端起另一杯酒,轻声道:「回去後,我会找个时间补办婚礼。」      「补办婚礼,为什麽?」她诧问。      「这一次我会亲自跟你拜堂。」因为大娘的事而委屈她,是他的错,他想补偿她,重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的话令丁挽秋很意外,沉默片刻,她轻摇螓首拒绝,「无需这麽麻烦,不用再补办婚礼了。」夫妻之间重的是心意而不是形式,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即使再办十场婚礼也没用。      凝睇她片刻,见她似是真的无意再办一次婚礼,寒见尘也不再勉强她,「好,婚礼可以不补办,但洞房花烛夜却不能免。」      闻言,她脸上闪过惊愕,他的意思是今晚要跟她洞房花烛夜吗?所以才准备了这些酒菜?            第六章      她还来不及开口,寒见尘便抬起她的手,手臂迳自绕过了她的手臂,喝下了这杯迟来的交杯酒。      喝完後,他觑向她催促道:「还不快把酒喝了?」      在他的注视下,她下意识的举杯跟着喝下杯中的酒。      喝完酒,她犹豫了下才启口问:「相公,你为何会突然……」想与她洞房花烛夜?      难道是因为她帮他们找到了那片野生的漆树林,解决了大漆的问题,他感激她,所以才这麽做的吗?她……不希望是这样。      「成亲那日,我不知道大娘要我娶的人是你。」他用一句话来说明原因。      她怔了怔,这意思是说,若是他知道要娶的人是她,他就不会那麽对她吗?丁挽秋心中掀起了波澜,涨满了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没有察觉她此刻异样的心绪,夹了些菜到她面前的碗里,「快吃吧。」      她很想再说些什麽,但此刻思绪一片浑沌,只好低下头柔顺的吃着他夹给她的菜肴。      吃完一碗,见他还要再帮她夹菜,丁挽秋赶紧摇头,「我吃不下了。」      「那我们就寝吧。」      这句话让她的心头陡然惊跳了下。      他今晚真要与她洞房?她有些惊惶,却又不完全是这样,一时之间不知该怎麽做。      寒见尘不让她逃避,牢牢的牵着她的手走向床榻。      「相、相公。」来到床榻旁,她紧张低唤。      「嗯?」他脱下外袍觑向她。      「我……」她不知道自个儿想说什麽,只觉素来平静的心湖整个都乱了。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他不解的问:「你想说什麽?」      「……没什麽。」她爬上床榻,下意识的往角落里缩去。对这个迟来这麽多日的洞房花烛夜,她弄不清楚自个儿究竟是期待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寒见尘放下床帐上床,见她用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团,不禁黑眸微眯,「你在怕我吗?」他看得出她的紧张,可他又不是吃人的野兽,何必躲那麽远?      「……不是。」她摇首,却下意识的将被褥拉得更紧。      「过来。」他命令道。      迟疑了下,她卷着被褥朝他挪近了几寸。      「再过来一点。」他不满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慢吞吞的再移近几寸。      黑眸凝觑着她,浓眉微蹙,「你若不想与我圆房,我不会强迫你。」是因为他冷落她太久,而他又太躁进所以令她难以接受吗?      「没……我只是很意外,你怎麽突然想……与我圆房。」想起出嫁前,娘曾拿给她看的那些春宫图,丁挽秋紧张的抿着唇瓣。      这时,他轻吐出一句话,「因为我已把你当成妻子。」      这句话让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妻子?他已把她当成他的妻子?      这意思是说,他的心里有了她吗?      就在她呆愣时,他俯下脸,吻住了她微启的唇瓣。      她细长的双眸震愕的瞠大,他在做什麽?      「闭上眼。」他在她耳旁轻声说着,既然她没拒绝,他决心要让她在今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绝不让人有机会从他手中抢走她。      她顺从的合上双眼,思绪仿佛被谁切断了,什麽都无法再多想。      他的手不知在何时解开了她的衣襟,揉抚着她的娇躯,未曾经历人事的丁挽秋不自禁的逸出低吟。      漫漫长夜,她一点一点的被他攻陷,他带领着她领略男女情事,让她从一名少女蜕变为了少妇。      翌日,寒见尘带着丁挽秋,还有采得的一些大漆先回苏州城,留下孟广仁与其他人继续取漆。      回到苏州城,丁挽秋才刚踏进寒府,便被寒夫人召去。      「挽秋,野生漆树林找到了吗?」寒夫人关切的问。      「找到了。」      「那就好。」寒夫人欣慰的颔首,正要开口说些什麽,眸光却突然定在丁挽秋脸上。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丁挽秋不解的问:「娘,怎麽了?」      收回眼神,寒夫人状似轻描淡写的问:「挽秋,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生什麽事?」她敏锐地发现她眉目间的神情与几日前离开时不太一样,她神色虽同样柔雅淡然,但此刻却多了丝柔媚风情,是与见尘有进展了吗?      「有人跟踪我们。」她误会寒夫人的意思,简单述说经过。      听完,寒夫人面露怒色,「又是李记!这李承祖处心积虑为的就是想要扳倒咱们,他以为有这麽容易吗?有见尘在,他别痴心妄想了!」下一瞬,想到什麽,她面冷如雪,「有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吗?难道作坊里有内贼……」      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相公相信也有想到,但他没提,她也没多过问,她相信这件事如何处理他心里有数。      寒夫人接着再说:「我想见尘会揪出这个内贼,咱们就先别提这件事了。挽秋,你跟见尘怎麽样了?你帮他找到那片漆树林,他应该很高兴吧,他对你有没有好一点?」      「相公他……」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说明她与寒见尘的事。      见她迟迟不说,寒夫人索性直接问:「你跟他是不是圆房了?」      没料到会被婆婆看出来,丁挽秋有些意外,脸色微红。      看见她的神色,寒夫人便知自己猜得没错,顿时面露笑意,「很好,这表示见尘接纳你了,挽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快说说,见尘这几日对你如何?」      丁挽秋神色有丝窘迫,这让她怎麽说?「相公他……对我很好。」      听见她的话,寒夫人满意的点头,「那就好,出了趟远门累了吧?你回去歇着吧。」      「是。」      走回寝院的路上,丁挽秋抬首望向湛蓝的晴空,想起这一路上寒见尘对她的呵护,仍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想到他在回来的路上,曾对她说会搬回寝院住的事,她加快脚步走回寝院,想吩咐银珠赶紧整理一下。      来到寝院前,忽然察觉自个儿那抹急切期待的心思,她不由得停下步伐。      暗自摇首,此刻她的心里竟然全是他,才短短几日,她的心便整个失守了。      「少夫人,您回来啦。」银珠正要回寝院,看见她站在门前便快步走过来。      「嗯。」她笑着颔首,走进屋里,为自个儿倒了杯茶,轻啜几口,忽然发觉屋里少了什麽,出声问:「银珠,怎麽不见小恭呢?」      「少爷不是不让它进屋子吗?少夫人,您上次有吩咐要在後院盖个猪舍,这会儿已经盖好了,奴婢就把它关了进去,那猪仔似乎也挺喜欢呢,在里面蹦来蹦去的。」      「这样呀,那就好。对了,银珠,你把屋里收拾一下,相公说要搬回寝院。」      闻言,银珠惊喜的瞠大眼,「咦,少爷要搬回来,真的吗?」      「嗯。」丁挽秋抬头环顾了下屋里,发现银珠已收拾得很整齐,似是没有需要再整理之处。      「少夫人,你们这一路上发生什麽事了,少爷怎麽会突然想搬回来住?」银珠好奇的问。      丁挽秋随口道:「也许是我带他找到那片野生漆树林,他一时高兴,就决定搬回来了。」连她自个儿都忍不住要这麽想,然而他却不止一次提过,成亲前,他若知自己娶的是她,就不会那样对她。听起来似乎又不是因为漆树林的事才改变对她的态度。      「少爷一定是明白少夫人的好了,奴婢这就收拾。」银珠忙将早上就打扫过的屋子再仔细清理一遍。      然而这夜,丁挽秋等到很晚却还是不见寒见尘过来。      心忖他也许又改变心意了,虽安慰着自己,仍不禁感到失落,於是她决定不再等他,迳自上床睡了。      但这几夜与他同床共枕,旁边忽然没了他,竟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看着床顶,想到或许他此刻在姚含青那儿,仿佛饮了醋般,心口有些发酸。      由於她爹只有娘一个妻子,所以她一直不能体会与人共夫是什麽滋味。      此刻,她有些明白当年婆婆为何会因妒恨相公的生母,而对她百般刁难。      想必婆婆一定是深深爱恋着已过世的公公吧?毕竟没有爱,就不会有怨。      其实,不需要婆婆提醒她,她也不可能去亏待姚含青,因为她与精明好强的婆婆不一样,她性子淡泊,那些伤人的事她压根做不出来,只是酸涩嫉妒却还是免不了的。      唉,多想无益,快睡吧。闭上眼,她试着想入睡时,忽又听见脚步声直往床榻来,她讶异的睁开眼。      「我吵醒你了?」寒见尘这时刚好来到床榻边。      「不……」她根本还没睡。      「作坊很多事要处理,所以回来晚了。」他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      一回来他就忙着调集人手前往临泽县帮忙采收大漆,并保护那片野生漆树林,免得再被李记破坏了。      等调齐人手之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做——揪出作坊里的内贼。      而等他挑出最有嫌疑的人,将一切布署妥当後,已是深夜。      「相公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见到他回来,丁挽秋心头浮起一抹喜悦。原来他不是上姚含青那儿!      脱下外袍躺下後,他看向她,「你明日若不累,可以到作坊去,我会派人教你怎麽制作漆器。」一向冷峻的面容,在望着她时柔和了几分。      「我不累,我明日就去作坊。」见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令她心头的那抹喜悦扩散开来,粉唇情不自禁的漾开粲笑。      她煦然的笑颜扫去了他的疲累,让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她含笑的粉唇,然而一碰到她,情欲就宛如野火燎原般窜烧起来。      惊觉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她娇吟一声,「相公,你……不累吗?」      他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想要你,可以吗?」      他虽这麽询问,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的唇瓣再次被他封住,狂烈的吻席卷了她的思绪,她的心神不由得迷失在他的吻里……      这两日,丁挽秋在向婆婆请安後,便到作坊学做漆器,学两个时辰後,於中午时分返回寒府。      这日,她从马车下来,准备返回寝院时,在门口被姚含青拦下。      「我听说见尘哥这两日都在你那里过夜,是不是真的?」她问道,虽没有咄咄逼人,却流露出一丝不甘。      「是。」丁挽秋颔首,接着温言说:「我有些渴,想进屋里喝杯茶,若是你不嫌弃,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就进去吧。」姚含青跟着她走进屋里。      花厅里布置得很清雅,不等丁挽秋开口,她便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下。      丁挽秋见银珠不在,就自己斟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她。「妹妹请喝茶。」      接过茶,姚含青不满的纠正她,「我听说你今年十八岁,我十九了,我年纪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姐姐才是。」      丁挽秋微愣了下,她没想到姚含青比她年长,但依身份,她是妻而姚含青是妾,她称呼她妹妹并没有错。      不过看她坚持以年纪来称呼,没有犹豫太久,丁挽秋便依她的意思改口了,「先前不知姐姐的年纪长我一岁,请姐姐见谅。」      对她而言,称呼这种事没什麽好在意的。      见她让步,姚含青很满意,「这还差不多,对了,我来是要跟你说一件事。」      「姐姐请说。」      「我们公平竞争。」      丁挽秋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竞争什麽?」      姚含青性情坦率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当然是争夺见尘哥,要不然你跟我还有什麽好争的?」      「为何要争他?」她有些疑惑。      「为何要争他?」仿佛觉得她很笨,姚含青瞠她一眼,「自然是要争他的心,你别以为见尘哥在你这儿过夜,你就得到了他的心。」言情小说网      「我没那麽想。」她并不认为寒见尘的心在她身上。      「那样最好,虽然表面上你是妻我是妾,可是我相信我对见尘哥的感情绝对比你深,我在十三岁那年就决定要嫁给见尘哥了。」姚含青傲然的抬起下巴。      她犹记得那年,见尘哥第一次来姚家,与大哥谈到了剑术的事,而亲自耍了一套剑法,当时就是见了他舞剑的英姿,才对他一见倾心,她甚至因此特地跑去习武。      「既然你认识相公这麽久,为何迟迟没有嫁给他?」丁挽秋纳闷的问。      「要不是见尘哥当年突然辞官离京,还有我大哥的阻挠,我早就嫁给他了!」提起这件事,姚含青娇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气愤。「我等了见尘哥这麽多年,他大娘竟然逼他娶你,害我只能当侍妾,你说过不过分?」      「是很过分。」丁挽秋发觉自己似乎没办法厌恶眼前这个说话直率的女孩。      「你也这麽觉得?」见她竟附和自己的话,姚含青感到诧异。      丁挽秋颔首,「你从十三岁等到现在,确实很不容易。」      「就是呀,我等了足足六年,是六年,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是六个冬天、六个春天、六个夏天、六个秋天,结果我盼到了什麽?气死我了!」姚含青说着说着,又恼又怒又委屈。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相公。」得知他们相识的时间比她还早,而姚含青又对他一往情深,对於自己插了一脚,丁挽秋不禁有些歉疚,但是感情这种事是不能控制的,她如今也爱着他,除非他心中无她,不然她再同情也不会退让。      「这也不能怪你,都是他那个擅自作主的大娘害的。」可恶,她本来是来下战书的,为什麽她竟然向自己道歉?这样要她怎麽对丁挽秋凶得起来啦!      「婆婆只怕也不知道你的事,否则也许婆婆就会让相公娶你了。」丁挽秋替寒夫人解释。      「咦,真的吗?她若是知道我的事,会让见尘哥娶我?」      「婆婆是见相公一直无意娶妻,才会跟我家订下亲事。」这是婆婆告诉她的理由。      「咦,这样说来倒是我误解她了。」姚含青先前以为是寒夫人蛮横的强逼见尘哥娶妻,所以很不喜欢他大娘,因此来寒府这麽多日,都不曾向她请安过。想着,她立刻站了起来,「我过去看看她。」姚含青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浑然忘了自己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      目送着她离去,丁挽秋突然有些明白寒见尘为何会带她回来了,姚含青性情坦率,有话直说,连她都无法讨厌她。      公平竞争吗?      他们相识六年了,她没有自信可以争得过姚含青,但她不能不战而逃,她对他是真的喜欢。      虽然她不打算退让,可最终仍是要看寒见尘的心意。      相公,你的心究竟偏向谁那边呢?      这晚,她等到天色熹微,寒见尘却始终没有回来,这一晚他是在姚含青那儿过夜吗?      清晨,起床梳洗後,她去向婆婆请安,接着到後院的猪舍看小恭。      猪仔已经认得她,一见她来,短短的猪尾巴便猛摇着,迈着肥短的猪蹄子朝她奔过来,在她脚边亲昵的蹭着。      她怜爱的笑着摸着它的猪脑袋。「小恭,看来这寒府最好命的大概就是你吧,没忧没愁没烦恼,只要能吃饱睡、睡饱吃就很开心了。」      猪仔抬起肥短的蹄子朝她挠了挠,齁齁齁的叫着。      她失笑道:「你饿了吧,我这就去拿饭菜给你吃。」      喂好小恭,丁挽秋回房用完早膳,准备前往作坊学做漆器,远远的就看见一夜未归的寒见尘与姚含青一起走出书斋。      他们两人并肩而行,神态亲密的说着话。      见到这一幕,顿时仿佛有人强喂了她一碗苦药,一抹苦涩瞬间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胸口。      作坊里,位於西面的一间房间是寒见尘安排丁挽秋学作漆器的地方。      教她制作漆器的是先前为她说明漆器制作过程的那位王大娘,此刻她站在一旁,拿起丁挽秋髹涂好素漆的一只细颈圆身花瓶,问道:「少夫人想好要在上面画些什麽了吗?」      想了想,丁挽秋答道:「我想在上面画荷花,我上次在相公的书斋里见过一只漆瓶,那漆底是绿色的,瓶身有枝白色梅花一直延伸到瓶口,那梅瓣和枝叶舒卷自如,乍看之下就宛如那瓶子里真插了枝梅花。」      王大娘微讶,「少夫人看见的难道是那只剔彩的白梅瓶吗?」      「剔彩?」      见她不明白,王大娘说明着,「这是雕漆的一种技法,做法就同剔红、剔黄、剔绿、剔犀等一样,都是在胎体上髹涂上数十层或是上百层的大漆,然後再依据描绘在上头的图样来雕琢。但那只白梅瓶据我所知,使用了很特殊的剔彩法,不只交互髹涂了上百层不同颜色的大漆,还得特别在要雕琢的白梅部位髹涂白色大漆。」      见她似是还不明白这种技法的难度,王大娘解释,「枝叶是绿色而花朵却是白色,这种技法非常困难,要做到栩栩如生更是难上加难,我至今也只看过一只,就是那只白梅瓶。」那只白梅瓶可是绝品,据她所知这世上大概也仅此一只。      「原来那只白梅瓶使用了很难的技法,这麽看来我是做不成了。」在此之前她只觉得那只白梅漆瓶很美,却不知原来它那麽难做。      王大娘建议,「少夫人不如先用描彩的方式来做吧,等技法纯熟些後,再来试试雕漆。」      「好,那就这样吧,我今天回去会先画好图样,明日再带过来,届时劳烦王大娘教我怎麽做。」      「哪里,少夫人客气了。」王大娘对这位待人温和有礼的少夫人很有好感。            第七章      丁挽秋走出房间,寒氏作坊占地很广,每处院落之间皆有回廊相通,她沿着回廊慢慢走着,不时侧首看着一旁屋子里那些工匠们忙碌的情景。      来到一间制作胎体的屋前,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从敞开的窗子朝里面看,她在作坊先学的是如何髹漆,还未学如何制作胎体。      她目不转楮的看着一名工匠俐落的将手里的竹篾编织成一个长匣。为了让她方便髹涂,王大娘拿给她的是一只木胎,她心忖要在这种竹篾胎髹漆应会更难,因为那些接合的缝隙也得全都均匀仔细的髹涂上漆,这不像在平滑的木胎上那麽容易。      身後突然传来一阵淩乱的脚步声,丁挽秋回头望去,发现见过一面的岳桦满脸惊惶地从转角处奔了过来,仿佛後面有什麽恶兽在追赶他。      是出了什麽事吗?她疑惑的想着。      这时岳桦看见她,突然加快脚步朝她跑过来。      「岳……」她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一柄锋利的短匕顿时架上了她的颈子。      下一瞬,陆陆续续有几人追了过来,最先赶上来的是孟广仁,他粗犷的脸上布满怒气,「岳叔,你还想往哪里跑?还不快束手就擒!」      岳桦神色凶狠的挟持着丁挽秋吼道:「退开!全都给我退开,否则我杀了少夫人!」      看清他手里挟持着谁,孟广仁忌惮的停下了脚步,大声呵斥。「你竟然敢拿少夫人来当人质,少爷不会饶了你的,还不快放开她!」      「不管怎麽样少爷都不会饶了我!我只要求安全离开这儿,只要你们不阻拦我,我就绝不会伤害少夫人,否则我就拉上她一块死!」岳桦一脸狰狞,狠戾的撂下话。      丁挽秋垂眸瞅了眼抵在颈间的利刃,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心下有些惊骇,不解的抬眸问:「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为何身为作坊总管事的岳桦会挟持她?      孟广仁解释,「少夫人,咱们查出内贼就是这岳桦,他不止将咱们去找漆树林的行踪泄露给李记,连先前漆园里那些漆树枯死的事也是他干的!见事蹟败露,他才急着要逃,没想到会波及到少夫人。」      少爷怀疑内贼是岳桦,因此暗中召他回来,秘密布置了一切,少爷放出消息说他调制了一种新的色漆,写下假的配方,锁在柜子里,想引诱内贼上勾。      他原本不相信岳叔会与李承祖勾结出卖作坊,没想到,岳叔竟然真的想去偷取配方。      方才岳叔被少爷亲自逮到,在他们的逼问下,他终於供出漆树枯死和泄露他们行踪的事都是他做的,可他不知反省竟佯装跪地求饶而趁机脱逃。      见自个儿做下的丑事在这麽多人面前被他提起,岳桦恼羞成怒的喝道:「孟广仁,你不要再多说废话!退开,别拦着我,否则休怪我杀了少夫人!」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吗?你立刻束手就擒,也许少爷还会放你一马。」孟广仁试着诱劝。      「孟广仁,你当我是呆子吗?我做了那些事,少爷怎麽可能饶得了我!」押着丁挽秋,岳桦一边说一边往後退。      这一场变故早已惊动了不少作坊里的人,纷纷好奇的伸长颈子看,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孟广仁正急得不知该怎麽办时,瞥见寒见尘走了过来,他赶紧上前请示,「少爷,岳桦挟持了少夫人,现在该怎麽办?」      闻言,寒见尘冷鸷的眸光觑向抵在丁挽秋颈间的那柄短匕。      迎上他投来的眼神,丁挽秋心口一窒,他一定很生气吧?眼看就要抓到内贼了,她竟然成为人质,还被拿来威胁他,破坏了他的计画。      不知他会怎麽化解此事,她垂下眸,心忖若是他弃她的生死不顾的话……她也不会责怪他的,毕竟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被人抓住。      虽这麽想,心口却不由得有些紧涩,他真的会不在乎她的生死吗?      下一瞬,她听见寒见尘冷峻的嗓音传来——      「岳桦,放开挽秋,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听见他的话,岳桦脸色一喜,「少爷此话当真?」      丁挽秋诧异的抬起眸,为了她,他愿意放岳桦离开?      孟广仁恼恨的磨着牙,眼见好不容易逮往内贼,此刻竟要把人放走,他有些气不过的道:「少爷为人一向说一不二,你还不信吗?快放了少夫人。」      得到寒见尘的承诺,岳桦脸上的惊惶退去了不少,他神色镇定下来,扬声要求:「这儿有这麽多人看着,我相信少爷不会食言,不过要等我平安离开这里,到了李记之後,我才会放开少夫人,所以还有劳少夫人陪我走上一段路。」      「岳桦,少爷肯放你一马,你还敢得寸进尺!」孟广仁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駡。      岳桦丝毫不理会孟广仁,拿着匕首的手牢牢架在丁挽秋的颈上,双眼看向寒见尘,「少爷,你怎麽说?」有丁挽秋在手,他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注视着丁挽秋略显苍白的脸色,又见她颈子上被锋利的匕首抵住,隐隐沁出了血丝,寒见尘眸色一沉,嗓音寒冽的吩咐,「广仁,找辆马车来送他到李记作坊。」      孟广仁咬牙怒瞪岳桦一眼,回头交代属下去找辆马车过来。      「相公……」      没想到他会为了她一再退让,丁挽秋胸口盈满一股热气,开口想说什麽,寒见尘却先截住她的话。      「你别担心,我会把你平安接回来。」他冷锐的黑瞳里流露出一股前所未见的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他竟然这麽不小心将她牵连进来,让她受到惊吓。      马车很快来了,除了车夫之外,岳桦不准任何人跟上车,匕首继续架在丁挽秋的粉颈上,他命令车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岳叔,你身为作坊的总管事,为何要与李记勾结想弄垮作坊呢?」丁挽秋疑惑的问。      她被岳桦强押着与车夫同坐在前方,岳桦一脸紧张,不时回头看向後方骑着马追上来的几人,频频催促车夫快一点。      「还能有什麽原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岳桦冷笑,「李记为此给我三千两,这些钱是我在寒氏作坊里卖命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你这麽做就没想过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吗?」这种事做多了总会被人发现,他难道以为自己可以隐瞒一辈子?      「想要得横财总得冒些风险,况且我之前一直很小心,要不是李记派去跟踪的那些人太蠢笨了,也不至於事蹟败露。」岳桦当初敢这麽做,便是仗着自个儿在寒氏作坊待了二十几年又是总管事,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没想到事情仍是败露了。      人为了财,也许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丁挽秋想起她当初之所以嫁进寒府,也是为了财,只因为寒夫人答应借给丁家一笔银子,让丁家能清偿欠款,她才嫁的。      算起来她与岳桦做的事虽然不同,但目的却一样,都是为了钱财。      这麽说来她也没有比岳桦清高多少,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便没再开过口。      不久,马车来到李记作坊,岳桦押着她下车,走到门口後,他用力推开她,飞快的跑进里面。      不到片刻,寒见尘骑马赶到,他抬起衣袖拭去她颈间沁出的血丝,神色阴鸷的抬首望了一眼李记作坊,不发一语的扶她上马,回到寒府。      寒府书斋里此刻坐了三个人。      「见尘哥,你找我过来有什麽事?」姚含青纳闷的看着神色不善的寒见尘,一旁孟广仁那张粗犷的脸上也透着怒气。      发生什麽事了吗?怎麽两个人脸色都这麽难看。      沉默片刻,寒见尘开口,「含青,我决定全力帮助你大哥搜集纳兰瑞麟的罪证。」纳兰瑞麟是江苏巡抚,而苏州城正是江苏巡抚府衙所在地。      闻言,姚含青娇艳的脸庞顿时充满喜色,「真的吗?见尘哥若肯全力相助,我们一定能很快找到纳兰瑞麟的罪证!我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他知道後一定很高兴。」      她大哥是朝中官员,此次奉皇命暗中调查几个月前苏南淹大水,死伤无数,朝廷拨下二十万两赈银,却传闻那些赈银并没有用在灾民身上,而引发民怨沸腾,皇上因此命他查出真相。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大哥目前隐身於苏州城附近的一座小镇上,她则隐藏身份暂居寒府。      不若姚含青一脸开怀,听见他的话,孟广仁却是满脸惊诧。      「少爷不是不想插手朝廷的事吗,这会儿怎麽突然改变心意?」方才送少夫人回来之後,少爷便叫他到书斋来,他原以为是要商讨如何对付岳叔的事,没想到提的竟是这件事。      孟广仁原是寒府一名家仆之子,後来成为寒见尘的书僮与随从,他一路追随寒见尘进京又随着他返乡,回来後便被提携为作坊的三管事。      在京城时他便见过姚含青,她大哥姚崇浩与少爷交好,因此在京城那段时间姚含青也常来找少爷。      後来少爷辞官离京,两家人便甚少往来,前一阵他虽曾听少爷提过朝廷派人来调查朝廷赈款被私吞一事,却不清楚是谁负责,看来那人应该就是姚崇浩了,所以姚含青才会来到苏州。      不过对於她为何会成为少爷的侍妾,他还是很纳闷,少爷不曾说明原因,他也不敢多问,对少爷突然提起此事更觉奇怪。      「李承祖敢如此恣意妄为的对付我们,无非是依仗着他背後的靠山是纳兰瑞麟,要想击垮李记,首先就要铲除纳兰瑞麟。」寒见尘语气冷沉,眸中透出一抹冷厉之色。      孟广仁略一寻思,便明白今日岳桦挟持少夫人之事,彻底惹怒了少爷,让他下定决心要对付李记。      但李承祖背後有纳兰瑞麟撑腰,要直接对付他们并没有那麽容易,所以寒见尘才想从纳兰瑞麟下手,没了纳兰瑞麟,李承祖也无法再为所欲为。      思忖了下,孟广仁担忧的道:「但纳兰瑞麟是江苏巡抚,想要铲除他只怕不易,万一失败或被发现,纳兰瑞麟第一个就会先对付我们,此事少爷可要考虑清楚。」目前寒家与纳兰瑞麟还算相安无事,可一旦被纳兰瑞麟察觉少爷准备帮助朝廷对付他,他狗急跳墙,也许会咬寒家一口。      担心听了孟广仁的话,寒见尘会反悔,姚含青赶紧道:「见尘哥不用怕纳兰瑞麟,只要咱们搜集到纳兰瑞麟私吞赈银的罪证,就能抓纳兰瑞麟回京治罪,他不会有机会对付寒家的。」      先前见尘哥只答应掩护他们暗中调查此事,并不愿直接插手,此刻他改口同意相助,对此事必然有极大帮助,她可不想他又改变心意。      听见她的话,孟广仁满脸的不以为然,「只怕纳兰瑞麟的罪证不是这麽好找的。」寒氏的根在苏州,而纳兰瑞麟是江苏巡抚,在这一带他可以说是最大的官,弄个不好,只怕皇帝还来不及派人收拾纳兰瑞麟,他就已经先对寒家不利。      姚含青信心满满的说:「大哥早已安插了密探在苏州,迟早能找到纳兰瑞麟的罪证。」      「迟早是要等多久?两年还是三年?」孟广仁质问。      「哪里要花那麽久的时间,不出几个月,一定能找到。」      「你怎麽能确——」孟广仁还想再说什麽,寒见尘却打断他的话。      「广仁,这事我已决定。你找几个身手好又信得过的人,想办法混进府衙,纳兰瑞麟的官邸也别漏了。」      「是。」见他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孟广仁也不再多说什麽,领命离开。      姚含青兴匆匆的要出去将这消息传给自家大哥,可离去前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踅了回来。      「见尘哥,我听说你这几天都住在丁挽秋那儿,为什麽?你不是很不喜欢你大娘擅自为你订下的这桩婚事吗?现在为何又回寝房与她同床共寝?」她质问道。      她这几天一直想问这件事,但他早出晚归,让她迟迟遇不到他,今早好不容易在书斋找到他,却只顾着先提大哥交代她做的事,说着说着差点忘了要问这件事。      他轻描淡写的道:「这是我的私事,你别多管。」      「你要我别多管?见尘哥,你难道忘了我可是你的侍妾?」姚含青不平的道。      「那只是为了掩护你,让你能留在苏州帮你大哥办事,才对外说的假身份,你还记得吧?」这件事还是她提议的,相信她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可是,我对你……」      寒见尘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你不是要将消息传给你大哥,快去吧。」他明白她心仪他,他虽也很疼爱她,但那只是兄妹之情,从不涉及男女情爱。      姚含青委屈的咬着唇瓣,「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说出来,破坏这份兄妹之情,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忍着了,见尘哥,我喜欢你!打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嫁给你了。」她一口气说出多年来的心思。      「含青,我已娶妻。」对她的情意,寒见尘委婉的表达拒绝。      「那又不是你心甘情愿的,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      她咬了咬唇,「好嘛,若是你不想赶走丁挽秋,那我当你的侧室嘛。」她可以退让。      「含青,我已认了挽秋这个妻子,也没有纳妾的打算。」他索性把话挑明,希望她明白,他与她之间只会有兄妹之情。      「为什麽?难道我不如丁挽秋吗?你宁愿选择她而不选择我?」她红着眼眶,气愤的道。      寒见尘捺着性子解释,「不是你不如她,而是这种事需要缘分,我跟挽秋有夫妻缘,但我跟你只有兄妹之缘。含青,一开始我就只把你当成妹妹看待,如今也是,这事你大哥也很清楚。」      「可是我一开始就好喜欢你!你怎麽可以这样?那个丁挽秋她到底有什麽好嘛?」听他这麽说,她好不甘心,泪水控制不住的快速滑落。      他不知该怎麽劝她,只能沉默以对。      见他一句话都不再说,连安慰她一句都不肯,姚含青又气又恼的跑了出去。      轻叹一声,寒见尘从画筒中抽出一卷画。      他徐徐打开那幅画,上面绘着一棵茂密的大树,树下站着两个人。      简单几笔便清晰的勾勒出两人形貌,细看可以发现其中那名站在大树右侧,面容英挺的男子正是他,而站在左侧的女子容貌则神似丁挽秋。      这一幅画是那年娘的忌日时,他去祭拜母亲回来後画下的。      那日回来後,他曾再去恩泽寺後山数次,但都未曾再见过她,之後虽因作坊事务繁忙没再去寻她,却也不曾忘记她。      就在几个月前,一得知大娘擅自作主为他订下一门亲事时,他便要求她退掉,因为他若要成亲,会娶自个儿中意的姑娘,也就是那年遇见的她,因此,在他要求大娘退掉婚事後,还曾拿着画到恩泽寺去打听她的下落。      然而寺里的小沙弥在看了画像後说她已许了人家。      听见这个消息,他很震惊又很失落,无心再多问下去,之後,发觉大娘没有将婚事退掉,他震怒之余,只想着要令大娘在喜堂上颜面扫地,未曾想过新娘子的处境。      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她许的人竟然就是他……      缓缓收起画卷,寒见尘走到隔壁,取了一只漆器离开书斋。      回到寝房,丁挽秋有些坐立难安,时而颦眉蹙额、时而轻声叹息。      她的异常,连银珠都察觉到了,「少夫人,您怎麽了?」心境一向平和的少夫人,鲜少露出烦心的表情。      「……今儿个作坊出了事。」迟疑了下,丁挽秋说道。她心头闷得慌,想听听银珠的意见。      「出了什麽事?」银珠不解的问,她一直在寝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麽事。      丁挽秋整理了下思绪,简单的说道:「作坊出了内贼,相公查到那人就是作坊的总管事岳叔,而今日我从作坊要回来的时候,被他挟持了。」      听见她遭人挟持,银珠低呼一声连忙上下审视她急问:「那您有没有受伤?」      「没有,可相公为了救回我,答应岳叔的条件放走了他。」说到这儿,丁挽秋眉心紧蹙。      银珠听不出这有什麽不对,「他挟持了少夫人,少爷这麽做也是没办法的啊,不然要眼睁睁看着那人伤害您吗?」      「可若不是因为我,相公已抓住他了,我想相公此刻一定很生气。」所以他在送她回来的路上,神色才会那麽阴鸷。      银珠总算听出她是心烦什麽,想了想後问道:「少夫人,恕奴婢斗胆问您一句话,少夫人是故意让内贼抓住的吗?」      「当然不是。」她怎麽可能会故意那麽做。      「既然少夫人不是故意被抓住,那少爷哪有责怪您的理由?少爷虽然性子冷,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您别多虑了。」银珠劝道。      「但回来的路上,相公脸色一直很阴沉。」      银珠忖道:「奴婢想少爷在气的也许是内贼,他身为作坊的总管事,竟然出卖作坊,无论是谁知道都不可能不生气吧?」      「是这样吗?」他在气的是岳叔而不是她?      「一定是这样啦,少夫人别多想了。」银珠说着,突然瞥见他们正在谈论的人走了进来,连忙福身,「少爷。」      听见银珠的话,丁挽秋抬眸望过去,看见寒见尘正朝她走来。      「相公。」她起身轻唤。      寒见尘将手里拿着的那只漆瓶递给她。      「这是……」丁挽秋不解的看着他。      他那双深邃的瞳眸注视着她,「送给你。」      「这只白梅漆瓶你要送给我?」她很意外。      「你不是很喜欢这只漆瓶吗?」      「我很喜欢,可你怎麽会突然想送给我?」      「你今天受惊了。」他简单的说明原因。      丁挽秋不敢置信的诧问:「所以你是想给我压惊?」      寒见尘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出一件她不知道的事,「这只漆瓶是我亲手做的。」      「你会做漆器?」丁挽秋吃惊的瞠大那双细长的秀眸。      见总是神情平静的她这麽诧异,寒见尘冷锐的黑瞳隐隐流露出一抹笑意,「这只漆瓶是我几个月前做的,从它的胎体到最後的雕漆,都是我自己亲手完成。」      丁挽秋突然惊觉自个儿太大惊小怪了,他身为寒氏作坊的少爷怎麽可能不会做漆器?接过那只漆瓶,她漾开笑容,「我第一眼瞧见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好美,这瓶身上的白梅栩栩如生,仿佛是真正的花插在上面。」她还记得王大娘说过,这只白梅漆瓶的雕漆技法非常困难,至今只见过这一只,足见它的珍贵。      听他说是给自己压惊,想起她在意的事,於是不安的说道:「对不起,今日我不慎被岳叔挟持,坏了你的事。」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他有机会逃出来。」听出她的担忧,寒见尘安抚着,伸手抚向她的粉颈,那里已不再沁出血丝,但隐隐残留一道血痕,「还痛吗?」他语气里流露出心疼。      「不痛,伤口很浅,没什麽大碍。」沉溺在他关切的眼神里,丁挽秋唇瓣不自觉的绽开暖笑,方才因不安而紧蹙的眉心早已舒展开来。      银珠在一旁看见两人凝眸相视,交会的眼波里仿佛隐隐窜动着什麽,她轻勾起唇,很为丁挽秋开心。她就知道,少爷若是明白少夫人的好,一定也会喜欢少夫人的。      捧着他亲手作的那只白梅漆瓶,丁挽秋唇边有着掩不住的欣喜,「谢谢你送我这只漆瓶。」      「你若喜欢漆器,可以上书斋那儿去挑些回来摆在寝房里。」      闻言,她心头顿时洋溢更多的喜悦,她曾听银珠说过,原本这寝房里摆了不少精美的漆器,但在成亲前他全都搬走了。      现在他愿意让她去拿些回来摆放,这是否意味着他不再排斥她,他的心里真正有了她?         第八章      她眉目含笑的清丽模样,令他忍不住倾过身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丁挽秋脸颊发烫,细长的眼眸亮如星子,又欢喜又害羞。      银珠见状赶紧悄悄要退出去,不敢惊扰两位主子恩爱,但才走到房门前还没伸手,门扉便被人推开。      寒夫人从外面推开门正要进来,看见银珠便关心问道:「银珠,我听陈管事说挽秋今儿个让人挟持了,她有没有受伤?」她虽已将作坊交由寒见尘打理,但她仍在作坊里悄悄安排了一些人手,作坊的动静,那些人皆会向她禀报,因此媳妇被岳桦挟持的事已有人传了回来。      「回夫人的话,少夫人没受伤。」银珠连忙让开,好让寒夫人进来。      看见她进来,寒见尘对丁挽秋道:「我还有事,晚上会早些回来。」      他旋身要离开时寒夫人叫住他。「见尘,我听说岳桦与李记有勾结,这事是真的吗?」要不是方才陈管事来禀告她这件事,她还不知道呢。      「没错,陈管事对作坊里的事应该很清楚,详情大娘再问他吧,我还要赶着回作坊去。」他知道她在作坊里安插了些人手,作坊的动静皆会有人向她禀报。      说完,寒见尘迳自走了出去。      「我没事,娘不用担心。」丁挽秋走了过来,温笑道。      见她安然无恙,寒夫人这才放心,又忍不住痛斥道:「那岳桦在咱们作坊待了二十几年,咱们一向待他不薄,他怎麽做得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      「说是李记给了他三千两银子。」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为了那些钱他就可以背信忘义出卖咱们?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提携他,让他做到作坊的总管事,寒家有哪里对不起他,他怎麽能昧着良心做出这种事?」寒夫人怒道。      「娘别生气,既然找出内贼,接下来作坊应该不会再出什麽事了。」丁挽秋温言安抚她。      「这可难说,这些年来李记没少对咱们使绊子,谁知道那李承祖还会使出什麽阴险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咱们。」这些年来要不是见尘能干,化解了危机,这寒氏作坊只怕也撑不到现在。      「李记为何要处处针对咱们?」丁挽秋不解的问。      「因为寒氏作坊所制作的漆器一向精美绝伦、冠绝天下,甚至还被宫里选为贡品,只要咱们作坊还在一天,那李记的名气就在寒氏之下,所以这些年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咱们,不过要不是他背後有那江苏巡抚纳兰瑞麟当靠山,他也不可能如此倡狂。」      想起当年寒见尘尚未辞官回来接掌作坊,作坊在她手里一度被李祖承逼得几乎要撑不下去之事,寒夫人便不禁满脸愤怒。      她听出问题所在,「所以即使李记苦苦相逼,但碍於纳兰瑞麟,咱们也不能拿李记如何?」      「可不是。」提到这些,寒夫人不由得一脸无奈。「罢了,不提这些事了,挽秋,我瞧见尘近日似乎待你不错,你可要加把劲,趁机赢得他的心,别让他再有机会到他侍妾那儿去。」      姚含青前几日终於来向她请安,但她怎麽看她怎麽不顺眼,只盼挽秋能将见尘的心拴住,否则以姚含青那种性子,只怕会爬到挽秋头上撒野。      丁挽秋一愣,她方才几乎忘了姚含青这个人,听婆婆突然提起,她这才想到在她与寒见尘之间还夹了一个人。      不过,此刻她不敢多奢求什麽,只希望他的心里能有她,这样她已满足。      仔细在漆瓶上描绘荷花,丁挽秋每一笔都很谨慎,她画得浑然忘我,连身旁多了个人都没发觉。这只漆瓶她已经画了两日,今日即将完成,可不能在这当下出错。      寒见尘阻止王大娘开口,静静站在一旁看她凝神描绘着手上的漆瓶。      半晌,画完最後一笔时,她如释重负的轻吐一口气,然後仔细端详着漆瓶上的荷花,却不禁轻蹙了起眉,不太满意的道:「王大娘,这荷花看起来似乎少了什麽。」      「没错,少了一抹灵气。」      听见回答的竟是寒见尘的嗓音,她诧异的侧首,「相公,你怎麽来了?」      「少夫人,少爷已经来了好半晌呢。」王大娘笑道。      「相公你怎麽不出声叫我呢?」      「我不想让你分心。」他接过她手上蘸了色漆的笔,再拿过她手里的那只漆瓶,在上头添了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还有两只停在荷叶上的蜻蜒。      目不转楮的看着他几笔便画完,丁挽秋忍不住惊叹道:「啊,多了这只彩蝶和两只蜻蜒,这朵荷花仿佛整个都活了起来。」      王大娘说道:「少夫人,少爷可是制作漆器的高手,凡是少爷经手的漆器,那可都是上品,外头人人抢着收藏呢。还有呀,咱们作坊里很多外头没有的色漆,也都是少爷亲手调配出来的。」      「原来相公这麽能干。」丁挽秋觑向他的眼神多了丝佩服。      接过他手里那只圆身细颈的漆瓶,想到这只漆瓶是他们一起画的,她眼神更多了抹欣喜甜蜜。      「以後学做漆器时有什麽问题,你尽管问我。」寒见尘语气里隐隐流露一抹疼宠。      「好。」她欣喜的颔首。      「你若没有事了,我们走吧。」      他是特地来接她的?意识到这件事,丁挽秋唇瓣漾开暖笑,「我没事了。」      寒见尘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离开。      王大娘摸摸下巴,目送他们携手离去,少爷跟少夫人看起来很恩爱嘛,一点都不像外传的那样。      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丁挽秋心头油然浮现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眸底染上幸福光彩,想像着等他们的发丝都花白了,他还能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她心中忍不住盈满暖意。      坐上马车後不久,她发现这不是回寒府的方向,「相公,我们要去哪里?」她不解的问。      「我们要到岳父家。」      「咦,要去我爹娘家?为什麽?」她讶道。      「成亲後我还没带你回门。」他简单的说明原因。      「我自个儿回去过了。」成亲第三日,她就依习俗,带着婆婆为她备妥的礼物回去看望爹娘了——只是她身边少了应该一同前往的夫婿。      当时娘见了她只身一人回来,拉着她伤心了好久,爹更是自责懊悔,不该将她嫁进寒家,她安慰了好半天才哄住了他们。      「上次我没陪你回去不算。」昨日大娘特意提醒他此事,他才想起成亲到现在,他还没带她回门,依习俗,成亲後丈夫需找个日子带着妻子回娘家拜见岳父岳母。      「爹娘若看见你来,一定会很高兴。」自从得知她与一只猪仔拜堂,爹娘便对他们同意这椿婚事一直很内疚,若是借此行让他们知道他待她很好,一定能让他们心里好过一些。      「你爹娘他们应该对我很不谅解吧。」他不仅拿一只小猪仔来跟她拜堂,连上次回门都没有陪她,想必他们对他这个女婿的印象糟透了。      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事,丁挽秋微笑道:「他们是有点不谅解,不过今日看见你,我想应该他们就能宽心了。」只要让爹娘知道她过得很好,他们便不会再耿耿於怀。      不久,两人来到丁家。      看见寒见尘亲自带着女儿回来,丁氏夫妻诧异的互觑一眼。      「挽秋,你们怎麽会一块回来?」丁夫人满脸狐疑的问。      寒见尘上前躬身行礼,「拜见岳父岳母,小婿直至今日才过来拜访,还请岳父岳母指训。」      见他突然朝两人行礼道歉,丁氏夫妻吃了一惊,连忙道:「快别多礼了,人来了就好。」      丁夫人悄悄瞥向女儿,用眼神询问究竟是怎麽回事。      丁挽秋走过去搂着她娘的手臂,笑着解释,「相公说上次他没空陪我回门拜见你们,所以这次特地过来请罪。」      丁夫人低声在女儿耳旁问道:「他对你不是不理不睬吗?怎麽突然……」      她也轻声回答,「娘,相公他现在待我很好。」      「真的吗?」丁夫人仔细打量女儿的脸色,见她笑意盎然,似是过得不错。      「真的。」丁挽秋神色认真的颔首。      「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事,你爹这段时日天天唉声叹气,好几次都提起想把这祖屋给卖了,好筹钱还给寒家,去把你带回来。」丁夫人拉着女儿悄悄说着。      当初得知寒家竟让女儿同一只猪仔拜堂後,她和她爹又心疼又愧疚,她爹更恼怒得几乎想不顾一切冲到寒家把女儿带回来。      「我不是跟爹说过不能这麽做吗?」      「就是因为你千叮咛万嘱咐,所以你爹才没真的那麽做,还好还好,你总算有好日子过了,这下你爹能安心了。」      「娘,是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忧了。」明白爹娘对她的心疼,丁挽秋歉然道。      「挽秋,这不是你的错,都怪你爹识人不清被人拖累,欠下那麽大一笔债,才害得你为了替他还债而嫁到寒家。」丁夫人明白女儿性情一向淡泊,根本无意高攀像寒家这样的名门望族。      而他们夫妻原本也只想找个与丁家家世相当的人家,把女儿嫁过去,让女儿安安稳稳的过下半生就好,怎知会闹出一桩欠债之事,更没料到寒家竟会看上她。      丁挽秋轻声道:「娘,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被爹听见,爹又要自责了。」      「我知道,我不会当着你爹的面说的。」拍拍女儿的手,丁夫人侧头看看丈夫,才发现自家相公与寒见尘安静的坐着,似是没话好说,心知丈夫素来不多话,她赶紧走过去,面露笑容的招呼女婿,「见尘,今晚就在这儿用过饭再回去吧。」      「好。」寒见尘颔首答应。      见他同意,丁夫人喜道:「那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离开前,她走到丈夫身边轻声交代他尽量多与女婿聊聊,别绷着张脸坐在那儿。      因为妻子的交代,在她离开後,丁渝想了想,出声问:「我听说寒氏作坊出了事,现下处理好了吗?」岳桦勾结李记作坊出卖寒氏作坊的事已传开,他在听说女儿被挟持时,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到寒府去打探,知她无恙这才放心。      「这事都处理好了。」同样寡言的寒见尘简单回答。      见两人说完这事,便同时沉默下来,知道父亲与丈夫皆不是多话之人,为打破这份沉闷,丁挽秋思忖了下,兴致勃勃的开口,「爹,我这几日在作坊里学做漆器哦。」      「你怎麽突然想学漆器?」丁渝搭腔问。      「因为到了寒府之後,我才发现原来漆器也能做得精美绝伦、千变万化,丝毫不输给瓷器,等我能独自完成一只漆器时,我再送来给爹娘看。」      闻言,丁渝欣慰的点头,「好、好,爹等着看你做的漆器。」他看得出来女儿精神不错,似是过得很好,心上的大石终於放下了。      接下来,丁挽秋叨叨絮絮的说起学做漆器的趣事,厅里的两个男人目光全都注视着她。丁渝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怜爱,而寒见尘一向寒凛的黑眸则流露出少见的温柔疼爱。      在丁府用完晚饭,丁挽秋就与寒见尘坐马车回寒府。      路上,她微笑着启口,「相公,谢谢你今天带我回家,我爹娘他们很高兴。」      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寒见尘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歉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以後你若想见你爹娘,可以随时回去看他们,若我有空也会陪你过来。」一开始是他错待了她,但她却从未因此责怪过他,怪不得连大娘那样的人都一再称赞她,他该对她更好更好,不再令她受委屈。      「好。」他的话令丁挽秋眸里漾开一抹掩不住的喜悦。      自从她领着他去了一趟临泽县,找到了那片漆树林後,她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她不想去细究这样的改变,背後究竟是什麽原因,只希望这种情形能继续维持下去。      这阵子只要有空,寒见尘就会亲自教她各种漆器的制法。      此刻,作坊里,他正拿着细长的藤条示范如何编织胎体。      她手上也拿了一根藤条跟着他做,手上的细藤随着他的动作穿过来绕过去,可却没能像他一样那麽顺利做成形状。      「啊,慢点、慢点,刚才那里是怎麽绕的?我没看清楚。」      「是这样编的,你看好了。」他握着她的手,很有耐性的带领着她又做一次,「这样看懂了吗?」      「明白了。」她含笑点头。      他立刻将刚才领着她做的那些拆掉。      「啊,相公,你怎麽把它拆了?」她低叫。      「你不是明白了吗,自个儿做做看。」      抬眸望向他,丁挽秋笑道,「相公是个严师呢。」      他正色的道:「你既然想学,就要认真学,这样才能学会。」      「是,相公教训的没错,我不敢再偷懒了。」她立刻乖乖认错。      「我不是在教训你。」怕她心里对他有坏印象,他赶紧澄清。      她噗哧一笑,「我明白相公是为了我好。」      「少爷。」看见他们夫妻俩有说有笑,刚进门的孟广仁委实不想出声打扰他们,无奈事情紧急,他不得不出声。      「什麽事?」寒见尘看向他。      孟广仁走过去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听毕,寒见尘眉心微蹙,吩咐道:「你先出去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是。」      孟广仁应声离开後,寒见尘抬起妻子的脸,在她唇瓣印下一吻,「挽秋,剩下的我改日再教你,我还有事,让马车送你回去吧。」      她微笑颔首,「好,相公有事就去忙吧,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目送他离开後,她收拾好东西,坐马车回到寒府。      刚下马车,便遇见正要外出的姚含青。      「姐姐。」丁挽秋脸上带着抹温笑出声唤道。      看见她笑吟吟的脸庞,再想起自个儿这阵子有多黯然神伤,姚含青心里更是刺痛,不由得没好脸色。      「丁挽秋,我绝不会输给你的,你别得意,我们走着瞧!」她恼怒的说。这段日子她用尽了方法想打动见尘哥的心,但不论她怎麽讨好他都没有用。      前几日,他甚至还残忍的对她说——      「含青,你知道我为何会改变心意答应帮你大哥对付纳兰瑞麟吗?那是因为李承祖勾结了作坊里的一名管事伤到了挽秋,这让我无法再容忍李承祖,因此决定将李记作坊连根拔除,所以才会帮你大哥。」      他答应帮大哥竟是为了丁挽秋!当时听闻这些话,她仿佛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不止难堪,心更痛。      丁挽秋不明白她如此强烈的怒气是由何而来,上回见到她,她说话虽直接,却没有如此强的敌意,不由得柔声问道:「姐姐为何这麽说?」      「你别假惺惺了,明知故问!」见她明明赢得了见尘哥的心,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让姚含青怒气更盛,忍不住口不择言的脱口吼道:「我告诉你,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肚子里已经有见尘哥的孩子了。」      「姐姐的肚子里有了相公的孩子?」丁挽秋神色一震。      瞅见她脸上那刺眼的笑容在听见自己的话後瞬间敛去,在寒见尘那儿受的伤仿佛稍稍得到了补偿,姚含青有种报了仇的快感,她仰起下颚傲然的答道:「没错。」      「那……恭喜姐姐了。」压抑住心头的震愕,丁挽秋强挤出一抹笑。      谎已撒下,姚含青索性把它说得更加夸大,「就因为我有了身孕,所以这阵子见尘哥哥才会去你那儿住的,他怕不小心会伤了我,所以我还没输给你,知道吗!」她很清楚只要丁挽秋向寒见尘求证,这个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但这无所谓,她也没打算骗她太久,只要此刻能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就够了。      然而撂下话後,看见丁挽秋脸上连强颜欢笑也撑不住,本性率真的姚含青有一瞬间不忍心的想收回刚才的话,告诉她那些都是骗她的。      可一想到自己爱慕了这麽多年的见尘哥,此刻心里只有丁挽秋,胸口一痛,她硬着心肠扭头离开。      目送姚含青离去後,丁挽秋不知不觉走到了後院,看见高墙边用竹篱搭起来的猪舍,她打开门走进去,已经又肥了一大圈的小猪跑到她脚边,亲密的用猪鼻子蹭着她。      她蹲下身,摸着它的头,喃喃开口,「小恭,姐姐说她怀孕了。」      「齁齁齁齁。」小猪似是在回答她。      她抿着唇,语气幽幽的再说:「这是好事,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可是我为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猪仔用鼻子拱了拱她,似是想安慰她。      她接着低声再说:「她说相公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才会搬回寝院……这一点我不相信。」她感觉得出来相公对她的好是发自真心的,不可能像姚含青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才……      「小恭,我现在才明白我也不是什麽心胸宽大之人,即使不相信,听见这种事,我竟然还是忍不住感到生气。」她明明性子淡泊,但只要一牵扯到他,她就无法再维持往日那种什麽事都能一笑置之的淡然,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豁达,因为他在她心里生了根,牵动着她所有的心思。      「小恭,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应该要开心的恭喜姐姐才对?毕竟再怎麽说也是相公的孩子。」      猪仔用那双圆圆黑亮的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她,抬起肥短的腿挠了挠她。      她被它挠得发痒,忍不住淡淡笑了,只是笑容里隐隐渗了丝苦涩。      「小恭,你是在安慰我吗?你放心,我只是一时心头闷,所以才来找你发发牢骚,我没事了,我去厨房那儿拿些吃食给你。」她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厨房,拿来了一些剩菜。      看着猪仔欢快的吃着,丁挽秋关好木门离开,慢慢走回寝院。      柔雅的脸上少了丝淡然,多了抹忧愁。      在情爱面前,她到底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无法发自真心的为姚含青怀孕之事给予祝福,连不在意她都做不到。            第九章      这一晚,她一直在等寒见尘回来,然而一直等到清晨,他都没有回来寝院。      丁挽秋一夜未眠,索性起身,见外面晨曦初露,她推开房门出去走走。      小恭的猪舍就建在寒府後院的高墙边,由於天气渐渐炎热,猪仔没有睡在里面那间能遮风避雨的茅屋,而是睡在外面,它睡得正酣,不知是不是作梦,它的猪嘴动了动。      突然间,天上有什麽掉下来砸到小恭的脑袋,惊醒了它,它肥硕的身子警戒的翻身站起,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令它的猪鼻子动了动。      下一瞬,高墙上跳下了两名黑衣人,其中一名男子似是受了重伤,狼狈的摔落在地,另一名女子的情况虽然没有摔倒,但也是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      男子摔落时怀里的一样东西滚了出来,那白白圆圆的东西,有拇指般大小,一路滚到了猪仔前方,它以猪鼻子嗅了嗅,然後肚子饿的它一口将它吃下。      「啊!」趴在地上的男子看见它吞吃了那样东西,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柯叔,你在叫什麽,伤口很痛吗?」姚含青连忙走过来,伸手扶起他,没看见猪儿吞下白色蜡丸那一幕。      「那、那、那只猪把、把蜡丸给吃下去了!」柯叔结巴的边说边指着眼前肥硕的猪。那是他们冒着性命危险,拼死带回来的密信蜡丸啊!      「什麽,它怎麽会把蜡丸给吃了?」姚含青惊问。      「方才我摔下来时,蜡丸不小心从我怀里滚出去。」      闻言,姚含青脸色铁青的瞪向猪儿,威吓的道:「你快点把蜡丸给我吐出来!」她走过去作势要掰开它的嘴。      见她气势汹汹,猪仔本能的赶紧跑开,一时之间只见姚含青气急败坏的追着猪仔吼道:「那东西很重要,你这只猪还不快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小恭虽然身躯肥硕,却意外的十分灵活,姚含青追了片刻仍无法抓住它,她恼恨的撂下狠话——      「你再跑我就宰了你!」      猪仔似是听懂了她的威胁,肥短的四肢慢了下来,姚含青一把扑上去抓住了它,情急的掰开它的嘴,想挖出被它吞进去的蜡丸。      那蜡丸里藏着一封密信,上面写着纳兰瑞麟罪证的藏放地点,昨日大哥派进纳兰瑞麟府里的探子终於找到了纳兰瑞麟的罪证,但他来不及送出,纳兰瑞麟便发觉府里有探子所以展开清查,他因此将那些罪证先暗藏在纳兰瑞麟府里一个隐秘的地点,写下藏放之处,用蜡密封了起来,准备送出来。      可那探子最後仍不幸行踪暴露,来不及出来便被杀了,但他在死前将蜡丸交给寒见尘派进纳兰瑞麟府里的人,这人正是柯叔,由他冒险带了出来。      猪儿被她粗暴的撑开嘴,痛得齁齁齁的嚎叫着。      见挖了半晌都挖不出东西来,姚含青急得跳脚大喊,「你这只猪快点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就在这时,身後突然传来一声喝斥,「含青,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跟猪玩?我不是让你回房换身衣裳,立刻将密信送去给你大哥吗?」      看见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的寒见尘回来了,姚含青着急的解释,「我哪是在跟猪玩,是那蜡丸在柯叔跌下来时不小心滚了出来,竟然就被这猪给吃了,怎麽都挖不出来。」      瞥了眼那只闯下大祸的猪,寒见尘果断的下了命令,「没时间了,你快杀了它,划开它的肚子把蜡丸拿出来带去给你大哥。方才我和广仁虽然分头替你们引开了那些人的追踪,但纳兰瑞麟恐怕不久後就会追查到寒府。」      为了湮灭证据,纳兰瑞麟一定会想尽办法追回蜡丸里的密信,甚至不惜杀人灭口,若是无法将蜡丸里的密信送达姚崇浩手上,这一切将前功尽弃,更会平白连累众人。      「要杀了它?」姚含青愣了愣,她虽然会武功,但她可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更不曾宰过猪,看着眼前惊惧得躲到角落里的猪仔,她不禁踌躇。      就在这时,闲步来到猪舍的丁挽秋,看见猪舍里多了几人,其中一个还是她等了一夜的丈夫,不禁诧异的出声,「相公,一大早的,你们在小恭的猪舍里做什麽?」      一夜未归的寒见尘竟与姚含青出现在这里,且两人身上都穿着一身黑衣,他们是去做了什麽事?      瞅见她,姚含青脸上立刻一变,「我的东西被这只猪吞了下去,丁挽秋,这猪不是你养的吗?你快想办法让它吐出来!」她不想亲手杀这好像有灵性的猪,最好能有别的方法可以把蜡丸取出来。      「是什麽东西让它吃了?」丁挽秋走进围篱里,不解的问。      「差不多这麽大的一颗蜡球。」姚含青比着一截姆指道。      「若是那东西无法消化,晚上或明日它也许就会拉出来。」丁挽秋答道。      「等不到那时候了。」姚含青急道:「看来真的只能把猪杀了……」她原本还希望饶这猪仔一命,但此刻也没办法了。      闻言,丁挽秋神色一变,惊骇叫道:「你不能把小恭杀了!」      「挽秋,那样东西很重要,必须马上取出来,你别拦着含青。」寒见尘上前拉着她。      她扯着他的衣袖央求,「它是我养的猪,你们不能杀它,相公,你给我时间,我会让小恭快点拉出来。」      「我们没时间等了。」寒见尘沉着脸道。      听他语气坚决,似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丁挽秋惊骇的跑过去挡在躲在角落里的小猪身前。「它是我养的猪,谁都不可以杀它!」她双手护着它,不让任何人伤它。      小恭躲在她身後,那双圆黑眼眸也许是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流露出惊恐。      「挽秋,事情紧急,这件事希望你能谅解。」寒见尘走过去要将她带走。      「不,不要杀了它!相公,当初是小恭代替你跟我拜堂、陪伴我的,你怎麽忍心杀了它?我求你,我会想办法让它把东西吐出来,你别杀它。」她不肯离开,挣开他的手,转身紧紧抱着小恭哀求道。      养了它几个月,有什麽心事也会对它说,她已经当小恭是她的亲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它在她面前被杀。      「挽秋,就当是我对不起你。」说毕,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刀劈向她後颈,让她昏厥过去。他横抱起她,接着出声交代姚含青,「我先送挽秋回房,你趁这个时候动手取出蜡丸。」他不忍让她亲眼看见小猪被杀的情景。      见他说完就离开,姚含青面有难色的看向伤重的同伴,「柯叔,你来吧?」      柯叔虚弱的靠在篱笆上,「我此刻连拿刀都没有力气了,哪还有力气杀得了猪!你动手吧。」      听见他这麽说,姚含青咬了咬牙,拿起剑慢慢走过去,「对不起,猪仔,你可别怪我狠心,要不是你吞了蜡丸,我也不愿意杀你。」      小恭见她拿着利刃朝它走来,吓得瑟瑟发抖,迈着肥短的四蹄想逃,但姚含青一个箭步追上,心一狠,手里的剑朝猪的颈子挥下。      腥热的鲜血顿时溅上了她的脸。      「齁!」小恭只来得及惨嚎一声,肥硕的身躯便轰然倒下。      将丁挽秋送回房里後,寒见尘立刻来到寒夫人的寝院。      他一进到寝屋,不等寒夫人开口便道:「大娘,你快让人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会安排你与挽秋离开寒府。」      「你要送走我跟挽秋?这是为什麽?」见他脸上的神情异常的凝重,寒夫人连忙问,「出了什麽事?」      「是出事了,皇上派姚祟浩来密查纳兰瑞麟私吞赈银之事,事蹟败露,纳兰瑞麟只怕很快就会查到咱们寒家。」此事关系到整个寒家的安危,他没有隐瞒她。      「那是姚崇浩与纳兰瑞麟的事与咱们有何关系?」寒夫人不解的问。      「含青正是姚祟浩之妹,她留在苏州负责与潜入纳兰瑞麟府中的密探联络,传递探子送出来的消息,为了掩护她,我才让她以侍妾之名留在寒府。」他将事情简单扼要的说明。      「这麽说你也参与了此事?」寒夫人惊道。      「没错。昨夜我们潜入纳兰瑞麟府邸,接应姚崇浩派进去的探子,虽然我与广仁暂时引开了他派的追兵,但他应该很快会追查到寒府来。」他坦然道,将经过略述了遍。      寒夫人斥道:「你怎麽这麽糊涂,掺和进这件事里,苏州城是纳兰瑞麟辖地,让他得知你帮着朝廷对付他,他还会放过咱们吗?」朝廷远在天边,而纳兰瑞麟却近在眼前,只怕还没等朝廷抓他问罪,他就先对付寒家让他们一起陪葬。      「若不将纳兰瑞麟的势力连根拔除,我们不可能对付得了李记。」      听见他说的原因,寒夫人讶问:「所以你是为了要对付李记,才与姚祟浩合作?」      「是的。」他续道,「大娘,此刻不是再追究原因的好时刻,你尽快收拾,等会与挽秋暂避到别苑,那处别苑除了咱们家的人,知道的人不多,纳兰瑞麟应该追查不到那里。」      沉吟了下,寒夫人道:「你带挽秋离开吧,我留下来应付纳兰瑞麟。」      「事情是我做的,自然该由我留下,大娘快收拾准备离开这儿。」      见他转身要离开,寒夫人出声想再说服他,「见尘,你爹膝下只有你这麽个儿子,大娘怎麽能让你留下来,万一有个什麽,我怎麽对得起你爹和你娘?我留下,你尽快跟挽秋离开。」      看得出她是真心真意这麽说,寒见尘忽然觉得这些年来对她的怨仿佛都在这顷刻间消散了泰半,不过他没有接受她的关爱,不容置疑的道:「若是我让大娘留下,独自带着妻儿离开,我岂不是成了贪生怕死之徒?大娘别再说了,我决定留下来,你放心,等事情过後,我一定再接你与挽秋回来。」临走前,寒见尘郑重托付,「这段时间请大娘代我好好照顾挽秋。」      寒见尘小心的将仍昏厥着的丁挽秋抱入马车里,吩咐银珠要好好照料她,他的黑眸里隐隐流露出一抹不舍,但很快便吩咐马车火速离开。      他们才刚离开不久,纳兰瑞麟便带着侍卫追来寒府。      寒见尘已暂时遣离了府里泰半的奴仆,并要几个留下来的人不要做任何无谓的抵抗。      当纳兰瑞麟带着人长驱直入,见寒见尘好整以暇的坐在前厅里,一如往常冷峻的神色没有半丝惊慌,对他的到来似是毫不意外,纳兰瑞麟那张过於瘦长的脸孔显得更加阴沉,「寒见尘,你该不会是料到我会来,所以在这儿等候我吧?」      「明人不说暗话,我自然知道大人会来,又是为何而来。」他神态不卑不亢、语气不疾不徐。      纳兰瑞麟喝道:「那你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实话告诉大人,那东西已经不在寒府。」寒见尘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听见他的话,纳兰瑞麟狭长的双眼阴狠的眯起,「寒见尘,还不把东西交出来!你该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对他的威吓,寒见尘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大人自然不会不敢,只不过一来那东西不在我的手上,二来我没看过那封密信的内容是什麽,你没有杀我的必要。」他既然选择留下,自然是已想妥该如何应付纳兰瑞麟。      「你没看过那信的内容?」纳兰瑞麟狭长的眸里透出质疑。      他知道那些罪证还藏在自己的府里,那探子来不及带出去。只是不知藏放在哪,他必须尽快搜出来销毁掉那些罪证。      「我只是受人之托,前去接应大人府里的探子,那密信里写着什麽,我确实不曾见过,自然不知里面的内容。」他神态太坦然,让纳兰瑞麟不得不有几分信了。      阴狠的目光注视他须臾之後,纳兰瑞麟神色森冷的道:「寒见尘,我已派了另一批人去抢回那封密信,那人绝对无法把密信送到姚崇浩手上,不过管你知不知道信中内容,你敢帮着姚崇浩与我作对,单凭这一点我就饶不了你!」他旋即下令,「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寒见尘没有逃,束手就擒。      见着这一幕,躲在暗处的孟广仁看得焦急不已,但少爷已嘱咐过他,纳兰瑞麟若带人前来,他不准动手,即刻离开寒府。      他咬着牙紧紧掐住手心,只能眼睁睁看着纳兰瑞麟将少爷带走。      不久,寒见尘被带到苏州府监牢,他双手被铐上染满陈年血渍的木架。      「给我狠狠的打!」纳兰瑞麟怒道。派去抢密信的人无功而返,只能派手下再去找,同时想从寒见尘口中逼问出探子藏物之地,偏偏他一口咬定毫不知情。      浸染着盐水的鞭子一鞭鞭打在他身上,寒见尘顿时皮开肉绽,腥红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袍。      「寒见尘,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那探子拿走的东西藏在哪里吗?」纳兰瑞麟喝问。      寒见尘眉翼一扬,「倘若我知情,大人想我还会笨得挨打吗?」      「该死的,给我用力的打!」暴怒的丢下话,纳兰瑞麟转身离开监牢,决定另想他法。      「银珠,这是哪里?」醒来的时候发觉自个儿置身於陌生之处,丁挽秋愕然的问。      「少夫人,咱们此刻在寒府别苑里。」      「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她有些迷茫不解,下一瞬想起昏厥前发生的事,她惊骇的拉住银珠的手急问:「银珠,小恭呢,它是不是被杀了?」      「它……」银珠迟疑着不敢告诉她真相。      「你快说,小恭怎麽了?相公有没有饶了它?」她心急的追问。      从没见过丁挽秋如此激动,银珠抿了下唇,答道:「少夫人,少爷让我转告您,说他杀了那只猪是不得已的,请少夫人见谅。」她比谁都清楚少夫人有多宠爱那只猪,而得知那只猪被杀,她其实也很不舍。      丁挽秋松开了银珠的手,失声叫道:「这麽说小恭……死了!」      见她一脸哀恸,银珠安慰她,「少夫人,少爷说那猪吞下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事关整个寒府上下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杀了它,请您别怪少爷。」      「既然那东西那麽重要,为何不收好,要让小恭吃下?」她质问,心疼猪仔无辜惨死,她眼里泛起泪光。      小恭对她而言不是一般的猪,他怎麽能因为姚含青的东西被它吃了就杀了它?      他怎麽能这麽狠心,她一直求他别杀小恭,他还是不顾她的哀求执意杀了它!      他知不知道他杀的不只是猪,还有她的心?      见她说着落下了泪来,银珠慌了,「少夫人,您别伤心了,少爷他也是不得已的。」      「究竟有什麽不得已,让他连多等片刻都不愿?」她拼命央求他给自己一些时间,她会让小恭把东西吐出来,他却连那些时间都不肯给她。      他的心里难道只有姚含青,没有她吗?才会即使她那样哀求他,他也不愿听。      「这奴婢……也不知。」少爷没说明原因,所以她也不得而知。      「挽秋,我来告诉你吧。」寒夫人走进寝房。      「娘。」看见她进来,丁挽秋拭了拭泪,起身下床,爱猪的死令她眉目间有一抹哀痛。      「银珠,你先退下。」寒夫人遣退她。      「是。」      银珠一离开,寝房里便只剩下丁挽秋与她,寒夫人先叹息了一声,接着才缓缓开口,「挽秋,被那只猪误吞下的蜡丸里,藏放的是纳兰瑞麟私吞朝廷赈银的罪证。」      闻言,丁挽秋满脸惊疑,「那小小的蜡丸怎麽可能会有纳兰瑞麟私吞朝廷赈银的罪证?」      「数月前苏南淹大水,造成苏南一带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因此拨下一笔赈银,要赈济灾民,结果却还是饿死了不少灾民,导致民怨沸腾。朝廷觉得事有蹊跷,因此暗中派人调查,那人正是姚含青的兄长。而见尘为了掩护姚含青,才对外佯称纳她为妾,而那蜡丸藏着的那封密信,正写着那些罪证藏放的地点。」她转述从寒见尘那里得知的事。      「所以她不是相公的侍妾?」怔愕之後,想起一事,丁挽秋不解的问:「那她为何说她怀了相公的孩子?」      「她说她怀孕了?」寒夫人讶道。      「没错。」丁挽秋颔首。      寒夫人忖道:「若见尘不是真的纳她为妾,以见尘的性子是不会碰她的,会不会是她瞎说骗你?」      「她为何要这麽做?若她不是真的怀了身孕,很快就会被拆穿,她为何要编出一个一定会被拆穿的谎来骗我呢?」      寒夫人臆测道:「或许是因见尘这段时日与你恩爱,她看了嫉妒,所以才这麽眶你,想令你伤心?」她看得出来那姚含青对见尘似是一往情深。      丁挽秋回想起姚含青提过她从十三岁那年就喜欢上寒见尘,倘若她真的不是相公的侍妾,婆婆所言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件事真伪的时候,她将此事搁置一旁,把心思转回方才婆婆说的事情上。      「相公也参与此事的调查吗?」      「没错,那探子的行踪被发现了,见尘与广仁去接应他,好不容易取回了蜡丸,不过见尘担心纳兰瑞麟很快就会追查到寒府,为了我们的安全,所以才急着将蜡丸取出,送交给朝廷的人,并将我们送来别苑。」      「那他会有危险吗?」她焦急的问。是啊,相公虽然没有把心意说出口,可这些日子他总默默呵护着她,她被挟持的事情、她想学作漆器,他都以她为优先,听完婆婆方才所说,她明白是自己误会他了,他不是不顾她的哀求狠心杀死小恭,他是为了顾全大局才这麽做的。      他打昏她是不想让她亲眼看着小恭死,怕她见了心里难受。      为了她们的安全,他甚至不顾危险自个儿留了下来,她怎能再质疑他的心意?      丁挽秋感受到寒见尘一直以来的爱护,心中的埋怨顿时化为对他的满腔担忧。      寒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也说不准,我想若是那蜡丸里的密信真的那麽重要,只怕纳兰瑞麟不会饶过寒府。」巡抚算是封疆大吏,手上握有兵马,此刻天高皇帝远,若是纳兰瑞麟要对寒府不利,只怕朝廷也来不及阻止。      听她这麽说,丁挽秋无法再冷静,「娘,我想回去看看。」危难当头她该与相公一起面对,而不是躲来这里。      「见尘担心你的安危,特地送你出来,你此时回去,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用心?」寒夫人轻斥。      「我与相公是夫妻,本来就该有难同当,大难临头时,我怎麽能独自躲在这里?」忧虑他的安危,她心急如焚。      她明白,就像她如此担忧他,不愿让他涉险;他也一样,不愿她有危险,所以才急忙将她送出来,只是她仍想与他一同迎战。      知她担心寒见尘,寒夫人温声劝道:「挽秋,听娘的劝,这事见尘自有打算,你别急着回去,咱们先等等消息再说,我已派人回去探查情况了。」她何尝不担心见尘,但此刻回去也无济於事,若是见尘真出了事,她们在外头也好想办法搭救。      「你说什麽,寒府被纳兰瑞麟抄了?」翌日,听见孟广仁带回来的消息,寒夫人不禁惊呼。      「不只如此,那纳兰瑞麟还派人将少爷抓进了牢里。」孟广仁粗犷的脸上满是愤怒激动,「当初纳兰瑞麟带兵马围困寒府时,我劝少爷离开,但少爷不肯,执意要留下,还命我先过来与夫人和少夫人会合。」      闻言,寒夫人脸色凝沉的道:「这孩子定是为了不牵连到寒家上下,才留下来让纳兰瑞麟抓住他。」否则以他的武艺一定能逃得掉,怎麽可能会被抓住?他是想用自己来换取她们的安全。      听见他们说的话,丁挽秋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娘,咱们要想想办法把相公救出来!」      「少夫人,晚上我会潜进牢里,伺机救出少爷。」孟广仁说道。      寒夫人摇头道:「此刻纳兰瑞麟一定派人严加看守见尘,只有你一个人去,只怕孤掌难鸣救不出他,说不定还会一块被抓。」      「但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武功高强的人来帮忙。」唯一与他武艺相当的柯叔身受重伤,也被少爷一起送来这别苑养伤了。      至於其他的护院武师有一部分在临泽县守着那片野生的漆树林,另外一部分被少爷派去保护姚含青,将密信送交到姚大人手上。      最後一部分的护院则被少爷派来保护夫人与少夫人,少爷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们,所以这里的护院他是不能调动的,而在临泽县的那些护院距离又太远了,缓不济急。      见迟迟想不出对策救人,丁挽秋问:「我能不能进牢里看望相公?」      「少夫人这一去,只怕会被认出身份。」      「我可以乔装改扮。」      「就算如此,恐怕也无法轻易见到少爷。」少爷此刻怕是被纳兰瑞麟列为重罪罪犯,是不可能让人轻易见到的。      思来想去,仍旧想不出办法可以救到人,丁挽秋的心思整个都乱了,不发一语的离开前厅。      「挽秋,你要上哪去?」寒夫人担忧的问。      「娘,我回房静心想想有什麽法子能救相公。」相公的处境很危险,也不知那纳兰瑞麟会不会杀了他,她必须赶快想个办法尽早将他营救出来。      回到寝房後的丁挽秋,因为担忧寒见尘的安危,她的心就像被搅乱的池水,无法平静下来,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才能想出办法来搭救他。      她不停的在房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一旁的银珠看得眼都要花了。      知她在想事情,银珠不敢吵她,可半晌後,见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银珠忍不住出声劝道:「少夫人,您坐下来喝口茶,歇歇吧。」      「我不能歇,相公还在等着我去救他。」她柔雅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焦虑。      「可您现在这麽着急也无济於事呀,先喝杯茶缓缓神吧,也许待会儿夫人和孟爷他们就想到什麽好法子了。」银珠劝道,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接过杯子,她啜了一口茶,蓦然想到婆婆方才提过,若是只有广仁独自到牢里,只怕救不出相公,那麽若是能多找几个同样武艺高强的人一同前往,不就有可能将人救出来吗?      要说到武艺高强的人,弟弟正是一个……她下一刻,思及弟弟押镖到关外恐怕还未回来,神色不禁又一沉。      对了,或许可以请应司的师父,以及那些与他一起习武的师兄弟们帮忙,应司的师父与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若是由爹去拜托他帮这个忙,说不定他会肯答应。      这麽一想,丁挽秋欣喜的放下杯子匆匆走了出去,来到前厅,寒夫人与孟广仁还在商讨事情没离开。      她急忙将自个儿的想法告诉他们,最後说道:「所以我必须回苏州城一趟,请爹帮忙去请托应司的师父。」      「这事很危险,他们肯答应吗?」寒夫人皱眉问。      「应司的师父为人很重义气,他是我爹的朋友,若是由爹出面请托他,他极可能会答应。」      一直苦思不到办法的孟广仁迫不及待的道:「那还等什麽,我这就送少夫人回苏州城见丁老爷,再不将少爷救出,只怕纳兰瑞麟会对少爷不利。」      丁挽秋颔首,「事不宜迟,我这就跟你回苏州。」      穿着一袭素色的衣裳,乔装成一般的仆妇悄悄来到丁家,丁挽秋惊喜的发现弟弟已从关外回来。      「姐姐,我昨日一回来就听说寒家出事了,我跟爹娘急着想打探你的消息,但纳兰瑞麟派了重兵将寒府重重围起,不让任何人进出,让我们心急如焚,寒家是怎麽回事?」丁应司关切的问道。      一旁的丁夫人也连忙追问,「听说见尘派了人到纳兰瑞麟的宅邸盗走了一批宝物,可有这事儿?」      「事情不是这样的。」丁挽秋将事情真相大概告知他们。      「原来如此,所以纳兰瑞麟才会抓了姐夫。」丁应司听毕恍然大悟。      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关心的询问:「挽秋,既然见尘已将你送走,你怎麽还跑回来?」      「娘,我回来原是想请爹央请应司的师父帮忙,与广仁一同前往牢里救出相公,广仁只身前去恐怕没法顺利把人救出。」      丁应司立刻豪气的说:「姐,先别麻烦师父他们,今晚我跟广仁兄先去牢里探查姐夫的情况,若是守卫不严,我们就将他救出来;若是守卫很严密,便再回来商议对策,你看如何?」昨日回来时,他已听爹娘提过姐夫如今对姐姐很好,他对他已尽释前嫌。      孟广仁感激的拱手道:「那麽广仁在这里就先代替少爷谢过丁少爷。」他曾听说丁应司为了少夫人成亲那日与猪拜堂的事,到寒府与少爷打过一架,结果两人斗得不相上下,有他这个身手和少爷相当的高手一同前往,说不定真能救出少爷。      「也好,应司,若是无法救出相公,你们就先退回来,我们再重新计议,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丁挽秋叮嘱,她虽然很担心寒见尘,却也不愿意弟弟因为此事而受到伤害。      「我有分寸的,姐姐。」丁应司朗笑道。      深夜时分,丁应司与孟广仁身着夜行衣,悄悄潜入苏州府监牢。      为免惊动狱卒,两人跃到屋檐上,轻轻掀开瓦片,往底下一处处看去,寻找寒见尘的下落。      这样找到了半夜,终於在一处牢房里找到了他。      两人连忙撬开数片屋瓦,直到撬出足以容纳一人下去的空间,才由孟广仁跳下去,丁应司则留在上面负责警戒和接应。      早已察觉屋顶的动静,寒见尘一直不动声色的等着,瞥见跳下来的人是孟广仁,他并不意外,他明白以广仁对他的忠心,他被抓,广仁势必会想尽办法来营救。      「少爷,我来救您了。」进入牢房,孟广仁刻意压低嗓音说道。借着牢房走道上点着的火把光芒,看见寒见尘衣袍上染满了血,他愤怒的瞠大眼低吼着,「少爷,纳兰瑞麟对您用刑了?」      寒见尘对身上的伤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道:「只是些皮肉伤而已。」瞅见上方探出了一张脸,在夜色下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便出声问:「广仁,上面那人是谁?」      「是少夫人的弟弟丁少爷。」      「他怎麽会与你一同前来?」寒见尘讶问。      「少夫人听说了少爷被捕的消息,她便决定亲自回苏州来找人救少爷,所以丁少爷今晚才会跟我一块来。」说着,孟广仁上前拽住他的手想带他离开,「少爷,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你们先回去,我暂时还不能跟你们离开,还有,替我转告挽秋和大娘,请她们不用替我担心,我目前在牢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好不容易才潜进来,少爷却不跟他们走,孟广仁着急的问:「少爷为什麽不走?」      「纳兰瑞麟因为抓到了我,才没有再去为难寒家的其他人,我若逃走,他势必又会展开搜索,而连累到其他人。」所以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这时突然想起一直牵挂在心上的事,他扬声问:「广仁,挽秋还在为那只猪的死生气吗?」      「应该是不生气了,少夫人现在只担忧少爷的安危。」      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寒见尘随即又慎重吩咐着,「尽快送她回别苑,她留在苏州城太危险了。」猛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朝这走来,他附耳匆忙的再交代了几句话,最後道:「我方才说的事都记下了吗?」      孟广仁颔首,「记住了,我会尽快派人去联络姚大人。」他不放心的再问,「可姚大人会依照少爷的话去做吗?」      「你放心,他若听见这计策,一定会依计行事。」对此寒见尘有十分的把握。      「你快走吧。」      「是,那我走了。」在寒见尘催促下,孟广仁留下了一瓶金创药後,朝上方伸出手臂,上面的丁应司见状,放下绳索将他拉了上去。      「我们快离开。」他上了屋顶後急忙开口。      闻言,丁应司诧道:「你不把姐夫救出来吗?」      「少爷说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要我们先走,少爷交代我去办一些事,说等一切安排好之後,他便能离开了。」孟广仁一边解释,一边小心将瓦片摆回去,再与丁应司循着原路回去。      「李承祖接管了寒氏作坊,作坊里的人只要不听他命令,一律全撵出去,吓得大夥儿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陈管事禀告这几天作坊的情况。      听见这件事,寒夫人极为震怒,「难道寒家上百年的家业就要这样毁在李承祖手上?」      「娘,这只是暂时的,等纳兰瑞麟被问罪,作坊就会再回到咱们手里了。」丁挽秋温声安抚她。      自两天前从孟广仁那里得知相公交代他去办的事,她便没再那麽焦急了,那样的计策一定可以解除危机,依相公的冷静聪明,这一局绝不会是个死局。      目前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            第十章      想到寒家传承数代的作坊竟落到他人手上,寒夫人便心痛的无法平静下来,「见尘就算想对付李记,也不需要去招惹纳兰瑞麟啊,看看如今寒府变成什麽模样了!」      「娘,你要相信相公,虽然作坊暂时被李承祖夺走了,但相公一定能再夺回来,作坊绝不会在相公手上失去的。」丁挽秋劝道。      没有她那样的信心,寒夫人眉心紧蹙,忧心忡忡,「万一那姚大人没有依照见尘的计画行事或者失败了,咱们寒家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丁应司刚走进前厅,听见她的话,接腔道:「夫人,你放心吧,那姚崇浩是个十分有才干的人,姐夫的计策不会有闪失的,一定能顺利进行。」      寒见尘拟定的计策是要姚崇浩兵分三路,一路是由一人假扮成姚祟浩佯装要带着密信赶回京城,纳兰瑞麟得知此事必定会派人前去截住他,不让他将密信带回京里。      第二路人马则到纳兰瑞麟的府邸里纵火,趁着府里忙於救火时潜入搜索。      然而这组人马也只是欺敌之兵,负责引开那些守卫,真正的伏兵则趁机潜入密信上所言那个藏放罪证之所,找出罪证带出纳兰瑞麟府邸。      与丁应司一同进来的孟广仁也附和,「就是呀,夫人,我前去将少爷的计策禀告姚大人时,他听了之後,也说少爷的主意甚好,他会依计行事,届时咱们只要配合他的行动即可。」      「这事姚大人真的有把握能成?」寒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瞧他是挺有自信的。」孟广仁点头道。      深夜时间,纳兰瑞麟府邸里火光四起,下人忙着扑灭南面窜起的火焰,就在此时,一批身着夜行衣的人直奔北面而去。      火灾发生时,纳兰瑞麟早已料到这必是声东击西之计,立刻派了一批侍卫追上,两方人马顿时兵刃相向。      同一时间,另有四人悄悄潜入,直往东边而去,目标是柴房,几个人进去,不久後找出了一只蓝色包袱。      四人刚要离开,不料竟被一批侍卫拦住去路。      站在最前方的正是纳兰瑞麟,他那张瘦长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早就料到你们还有伏兵,哼,以为凭这点伎俩就想瞒骗过我吗?」      「给我把这些侵入府里的盗匪全都杀了,拿回那个包袱。」他身前伫立了十几名侍卫,他一声令下,便举刀朝四人杀去。      当初那探子来不及带走的罪证,还藏放在府里,在问不出藏放地点的同时,他也派人搜索,但这些日子来他命人翻遍了府里各个角落,始终都找不到,不过他早已想到姚祟浩一旦得知罪证的藏放之处,必会派人前来取出。      因此早已布署好一切,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见状,那四人立刻退回柴房,将房门栓上。      纳兰瑞麟削瘦的脸庞扬起一抹冷笑,「来人,给我把这间柴房连同他们全都烧了,若是有人冲出来,立即格杀。」只要将他们连同那些证据全都烧毁,没了证据看姚崇浩还能拿他如何?      很快,柴房四周被泼上了油,火摺子一点下,红艳的火焰顿时漫天燃起,凶猛的吞噬了整座柴房,而里面没有一人逃出。      就在柴房四人被围困时,丁应司与孟广仁潜进了纳兰瑞麟的寝房。      「快找,姚大人说那些证据就塞在柜子底下。」孟广仁说道。      纳兰瑞麟作梦都想不到吧,那些证据其实就藏在他的寝房里,这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纳兰瑞麟以为姚大人派来的人马只有那三批,实际上,少爷早就想到要瞒过纳兰瑞麟必不容易,因此柴房那组人马也是欺敌之兵。如此安排也是担心姚大人那里说不定有纳兰瑞麟的眼线,担心走露了消息。      所以,真正来寻找罪证的是他和丁应司。为了保密,此事只有他们和少爷与姚大人知道。      抬眼打量着这间美轮美奂、华丽豪奢的寝室几眼,丁应司趴在地上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仔细搜寻,一边低咒不已,「天杀的,这里的柜子怎麽会这麽多?」这屋子里起码摆放了十几个柜子。下一瞬想到什麽,他急忙起身,「该不会这些柜子里面装的全是那批朝廷的赈银吧。」他兴匆匆打开柜子查看,结果发现里面只摆了古董、字画、玉器和各种珍宝。      孟广仁看得双眼发亮,「这麽多珍宝,肯定是他这几年担任江苏巡抚时搜刮来的。」      丁应司挑眉一笑,打趣道:「待会儿咱们找到证据後,可别忘了把这些金银珠宝带一些走。」      「那是当然啦,不拿对不起咱们来这一趟。」孟广仁认同的附和。      片刻後,两人趴在地上把眼前见到的柜子底下都搜索过,却迟迟没有见到密信上所提到的罪证,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已经被纳兰瑞麟发现拿走了?」丁应司狐疑的忖道。      孟广仁也满脸疑惑,抓耳挠腮的环顾着这间华丽的寝房,「咱们是不是漏掉了哪个柜子没找过?」      丁应司果断的道:「那咱们再仔细搜寻一遍,这次你从那边找起,我从这边找。」两人交换方才寻找的地方。      找了好一会,还是一无所获,孟广仁粗犷的脸上流露出焦急。「我这边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丁应司双臂环胸,目光缓缓重新将寝室打量一遍。      孟广仁急道:「该死的,难道真的让纳兰瑞麟拿走了?」      「还是姚大人说错了地方,或是那探子写错了地点?」丁应司猜测着,梭巡的眸光突然瞥见一物,他说道:「那床上咱们还没找过。」他快步走到床榻前,那床榻比寻常的还要大上一倍,雕饰华美,床顶上垂落的罗帐系在两侧,他探头一看,果然在罗帐後瞅见一只雕刻精美的柜子,那柜子约莫有床榻一半长,横放在床脚处。      他连忙要抬起那柜子,却发现柜子意外的沉重,手上使足了劲才能将柜子抬起。      他伸手摸了摸底下,果然摸到了一件物品,他连忙取出来,发现是包在一起的两本册子。      「找到了,这些就是罪证吧,咱们快走!」丁应司喜道。      「等等,我瞧瞧这柜子里放了什麽宝贝。」孟广仁试着撬开上了锁的柜子。丁应司趁着等他撬开柜子的时间,随手翻看了下手里的两本册子。      第一本册子上头记载了朝廷拨下来的赈银用途,只有三万两的银子被用来赈灾,其余的五万两被纳兰瑞麟分给江苏一带的官吏,用来封住他们的嘴,上头载明了收受银子的人名,另外十二万两全被他自己给私吞了。      第二本册子则是苏州府库银的帐册,丁应司没耐心仔细看完,索性翻到最末,结果赫然发现这库银早被亏空了四十万两之多。      这纳兰瑞麟不仅私吞了赈银,竟还亏空了这麽多库银!丁应司合上册子,见孟广仁还没打开那只上了锁的柜子,急忙上前拽住他。「孟兄,别撬了,咱们快走吧。」这两本帐册事关重大,必须赶紧送到姚崇浩手上。      「好吧,但先前纳兰瑞麟诬陷少爷派人偷盗了他府里的财宝,将少爷入狱,我今天就替少爷报这个仇。」孟广仁嘿嘿一笑,将寝房里贵重值钱的物品搜刮了一部分,才与丁应司一起离开纳兰瑞麟的寝房。      同一时间,那被大火困在柴房里的四人已移开最角落的柴薪,挥去覆在上面的尘上,地上露出一面木板,四人撬开那面木板,下头原来是条地道,四人从地道里从容离去。      那处地道是寒见尘先前派进来卧底的柯叔,无意中听见一名负责柴火的下人提起的,是许久以前的巡抚留下的逃生地道,但许久没人使用,且仆役换了一批又一批,知道的人很少,故连纳兰瑞麟也不知,拟定此计策时,寒见尘便告知此事,要姚崇浩善加利用。      外头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纳兰瑞麟与守在外面的侍卫等了许久,竟等不到半个人冲出来。      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些人不可能忍受得了高热的火焰而不出来!他命人立刻拿水来灭火,等火熄了,才发现他们早已从那处地道逃走。      他派人沿着地道追去,不料出口却已被人封死。      另一边的丁应司和孟广仁顺利离开,并将册子交给在附近等候的姚崇浩,接过那两本帐册很快看完後,他立刻下令埋伏在附近的兵马,将纳兰瑞麟府邸团团围住。      他是奉皇命暗中前来调查纳兰瑞麟私吞赈银之事,因此皇上事先已下了一道圣旨给他,让他能够调动江南一带的兵马,必要时可自行运用。      此时手上的证据已十分明确,他步入巡抚府里抓人,而纳兰瑞麟猝不及防,被轻而易举的抓住。      将纳兰瑞麟缉捕归案後,姚祟浩亲自前往监牢接出寒见尘。      「辛苦你了,见尘兄。这次若没有你的大力相助,我也无法顺利将纳兰瑞麟带回京里治罪。」姚崇浩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拍着他的肩。      他在巡抚府里起出了十几万两的赈银,可说是人赃俱获、罪证确凿,但他所犯下的罪行还不仅如此,他亏空了四十万两库银更是一条大罪。      「我这麽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寒家。」寒见尘没有隐瞒的说。      「无论如何,这次能顺利找到纳兰瑞麟的罪证,并将其绳之以法,你都占首功,我会奏明皇上——」      寒见尘打断他的话,「崇浩,此事不要禀报皇上,我不可能再回京。」      「见尘,你真的打算就这麽一辈子待在苏州城经营作坊吗?皇上一直很赏识你,希望你能再为朝廷效劳,我出京时,他还交代我再劝劝你。」他也觉得以他的才干埋没在这里太可惜了。      寒见尘并没有因为他的劝说而改变初衷。「我无意再当官,如今只希望能将作坊经营好。」      见他语气坚定,姚崇浩叹气道:「好吧,若皇上不问起,我不会主动禀告他,但若他问起,你知道我不能欺君。」      寒见尘颔首表示明白他的难处,不再多言,他此刻只想赶回去见妻子。      告辞後,与孟广仁和丁应司坐上马车,寒见尘很快便发现这方向不是前往别苑,「广仁,为何走这条路,这路不是到别苑的啊?」      「少爷,这是要到丁家的路。」孟广仁接着说明,「昨日少夫人坚持要回来苏州城等少爷,我跟丁少爷劝不了她,只好带她过来。」他们昨日来时,寒府还有官兵把守着,因此只能先将她送到丁府。      「挽秋这几日还好吗?」寒见尘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关心。      一旁的丁应司答腔,「姐姐还好,就是很担心姐夫。」      想到即将见到分别多日的妻子,寒见尘一向冷峻的脸庞罕见的出现一抹急切,恨不得能立刻插上双翅飞回她身边。眸光不经意一瞥,瞟见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染了血的衣袍,他连忙出声,「广仁,先找个地方让我梳洗。」      「姐夫,很快就到我家了,到了那儿再梳洗吧。」不了解他的心思,丁应司只觉得没必要那麽麻烦。      「我想先换下这身衣裳。」寒见尘要求。      丁应司愣了下,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衣袍,下一刻,再看见他一脸未刮的胡髭,才顿时醒悟,姐夫大概是不愿让姐姐看见他这麽狼狈的模样,又令姐姐担心。「可大半夜的,要上哪换衣裳?」马车里也没有多余的衣裳可让他替换。      孟广仁提议道:「少爷,这儿离我家不远,不如先绕到我家去?」      寒见尘立刻颔首,「好,就上你家吧。」      到了孟宅,寒见尘梳洗後,孟广仁拿了一件自个儿的乾净衣袍来给他替换,他们身量相去不远,他的衣袍少爷能穿得下。      刮去脸上的胡髭,寒见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恢复了一身清爽,这才满意的走出孟家。      丁应司看见他虽比自己第一次见到时还苍白削瘦了些,但英挺的面容却神采奕奕,深邃的黑瞳里少了一分冷凛之色,多了分迫不及待。      姐夫应是急着想见姐姐吧,他俊朗的脸上不禁扬起了笑意。      很快来到丁家,丁挽秋早已焦急的等在前厅里,看见等待的人终於走进来,她细长的秀眸里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激动。      寒见尘墨黑的瞳眸在这一刻只看得见她,大步朝她走去,眸里流露出无法错认的柔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些日子最令他煎熬的不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而是见不到她的相思担忧。      丁挽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着,却无法发出,最後只能化为一道饱含浓烈情意的声音,「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女儿、女婿在分别多日後终於重逢,丁夫人在一旁看得湿了眼眶,她轻轻拭了拭泪,示意丈夫、儿子与孟广仁悄悄离开,好让他们夫妻俩说说体己话。      抚摸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容,丁挽秋眼中盈满不舍,「这阵子你受苦了。」      「累你担惊受怕了。」分开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刻都在思念着她,若不是为了大局,他早已不顾一切来找她。      「我听说纳兰瑞麟对你用刑,伤在哪儿?我看看。」她急着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都是些皮肉伤,没有大碍。」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知道会令她难受。      「让我看看,真的没事我才能放心。」说着,她伸手要解开他身上衣衫的盘扣查看他的伤势。      他按住她的手,「挽秋,我真的没事。」      「若真的没事就让我看。」她轻柔的嗓音里透着抹坚持,「相公,我们是夫妻,还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吗?」      见她执意要看,寒见尘只好道:「我们回房再说吧。」      「好。」她牵着他的手,领他到出嫁前她住的寝房。      他这才脱下衣裳,看见他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鞭痕,她顿时红了眼眶,眸里浮上泪雾,「你受了这麽严重的伤,怎麽还能说没什麽?」      「只要没伤到筋骨,这些外伤对我来说真的没什麽。」看见她眼里的泪落下,他将她搂进怀中哄道:「你别哭,我真的没事。」      怕碰到他的伤口会弄疼他,丁挽秋小心翼翼推开他。「我去拿金创药来。」看着他伤成这样,她心口疼得发紧。      「不用了,我方才回来时已在广仁家抹过伤药。」      她泪眼凝视着他,「相公,以後不要再这样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不会了,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下次。」他保证。      她哽咽的再要求,「你是我的相公,以後有难我们要一起担,你别再把我撇下。」      他冷峻的俊颜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柔,颔首答应,「好,往後有什麽事,我不会再瞒着你。」说完,他轻捧着她的脸,覆上她的唇。压抑多日的思念在这一刻溃决,他的吻仿佛炽烈的火焰,轰地烧灼起来。      她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狂烈的吻,那吻来得又急又猛,让她的心神几乎要溃散,她双腿虚软得快要站不住,是他双臂牢牢的搂着她,撑住了她的身子。      他的手解开她的衣襟,抚揉着她的娇躯。      她低低一喘,「相公,你的伤……」      「不要紧。」这一刻没有什麽比他想要她更重要了。      他再也难以忍耐对她的渴望,黝黑的眸里染着浓浓的情欲,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大手一扬,挥落罗帐,掩住了里面的旖旎春色。      与纳兰瑞麟贪污一事有关的一干人等全被姚崇浩押入牢里,这其中也包括仗势欺人的李承祖,不日便要押解进京问罪。      寒见尘顺利收回寒氏作坊,同时将寒夫人接回了寒府。      「纳兰瑞麟一倒,李承祖被抓,李记算是垮了一大半,就像被拔掉了毒牙的蛇,再也无法威胁到我们了,见尘,你这次做得太好了!」寒夫人欣慰的赞许。      对於她的夸赞,寒见尘没有多说什麽,眸光里沁出一抹柔色,注视着坐在一旁的妻子,她温柔清雅的脸上也漾着暖笑看着他。      孟广仁倒是兴匆匆的接腔,「可不是吗?这次一举铲除了纳兰瑞麟和李记,真是大快人心。」      「相公,怎麽都没看见含青姐姐回来?」突然想起这件事,丁挽秋问。      「我当初只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才以侍妾之名让她留在寒府,此刻事情已了,她自然要回到她大哥身边,不可能再回来了。」寒见尘解释着。      迟疑了下,丁挽秋启口道:「可姐姐说她……怀了相公的孩子。」这阵子因为担忧他的安危,她几乎忘了此事,此刻才再想起。      「就是呀,见尘,这是怎麽回事?」寒夫人也觑向他问。      寒见尘眉间微蹙,「我不曾碰过她,她不可能怀有我的孩子!」      听见他的话,寒夫人笑道:「你看吧挽秋,我就说她是在撒谎骗你。」      「挽秋,我与含青之间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寒见尘澄清,不希望她对他们的关系有所误解。      仿佛要印证他说的话,有名下人拿了封信进来。      「少夫人,有人送来一封信要给您。」      「我的信?」丁挽秋好奇的接过信,发现是姚含青写来的,连忙拆开信封,展信阅读——      丁挽秋,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怀了见尘哥的孩子吗?那是骗你的,我并未怀有身孕,我想这件事你应该已从他那边知道真相了。      当初我会那麽说只是想气气你罢了,因为我嫉妒见尘哥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曾向你提过,我在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见尘哥,就想嫁给他,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所以我央求过大哥将我许配给见尘哥,但大哥不肯,我想他必定早已得知见尘哥对我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爱才不同意。      这次我到苏州来,也是拼命求大哥,他才答应,其实我是存着私心而来,我以为只要与见尘哥朝夕相处,他一定会爱上我。      可是事情却不如我所想像,我没有得到见尘哥的心,反而失去个重要的人。      我不该这麽任性,若我不来苏州,师兄就不会为了救我而死。      我知道的,就像我爱慕着见尘哥那样,师兄也倾心於我,但我以为我一直只把他当成哥哥,没有男女情爱,可如今在他死後,我的心竟痛得宛如被撕裂开来!      这是为什麽?      每当我合上眼,就会看见那柄原本要刺中我的剑,最後刺穿了师兄的胸口,那种後悔悲痛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送师兄的遗体回去後,也不会再回苏州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打扰你和见尘哥。      姚含青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哀恸,透过那些字迹传递了过来,令丁挽秋也忍不住感到哀伤,秀眉轻颦。      「挽秋,信上写了什麽?」寒见尘关心的问。      她将信递给他,他接过信,很快读完,为她说明当时的情况。      「含青在将那只藏有密信的蜡丸送给崇浩时,半途遇上了纳兰瑞麟派来追杀的人,她师兄为了救她而死。」这件事是他事後听护送她离开的护院回来时说起的。当时奉他之命去保护她的那几名护院,也牺牲了两人。      「我想,含青姐姐对她师兄也许并非如她信上所说,没有男女情爱。」丁挽秋猜想也许姚含青早已爱上了她师兄,只是不自知。      寒见尘收起信,摇头叹道:「这丫头八成一直没弄明白自个儿的心思,可惜人已死,什麽都来不及改变。」只能徒留一抹遗憾了。      丁挽秋满眼柔情的凝视着他,悄悄的握住他的手,她很庆幸,她没有错过他。      他也牢牢握紧她的手,黝黑的眸中有着与她一样的心思。      他们都很幸运,没有错过彼此。            尾声      虽然妻子不在意,但为了弥补成亲时的遗憾,寒见尘仍是重新举办了婚礼。      这次没有盈门的贺客,只有至亲好友观礼。      一条红色的彩带两端握在新郎、新娘手里,也将两人的心牢牢的牵系在一起。      寒夫人坐在堂前,连丁氏夫妻也被请来了。看着女婿这麽郑重的对待女儿,丁氏夫妻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      寒夫人也噙着笑,看着眼前这对她亲手撮合的新人。她不奢求见尘能完全消解对她的怨气,她只期盼,他们能恩恩爱爱的白首偕老。      一切就绪,丁应司嘹亮的嗓音高声喊道:「新郎新娘准备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见新人行礼如仪,丁应司俊朗的脸庞上堆满了笑容扬声再喊道:「送入洞房……」      喜堂里顿时扬起笑声和掌声。      寒见尘紧紧的握住妻子的手,与她一起走进喜房。      回到寝房,寒见尘拿起秤杆挑起喜帕,英挺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意,他执起她的手,俯下脸,在她额心珍爱的印下一吻,轻唤一声,「娘子。」      她细长的眸子亮如点漆,粉唇弯起甜美的笑靥,柔声唤道:「相公。」      澄亮的烛光下,两人相视而笑,眼眸里静静传递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情意。      我会宠爱你一世,他如是说。      我会珍爱你一生,她如此回答——      【全书完】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